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和崩落的铁锈,栅栏终于被章明仁用蛮力撕开一道狰狞的豁口!
冰冷刺骨、裹挟着自由与死亡气息的夜风瞬间倒灌而入!吹散了地道的腐臭,也如冰锥般刺醒了章万财几近麻木的神经!
章万财先将弟弟章远用力托举出去,章万财紧随其后狼狈爬出。两人瘫倒在冰冷坚硬、布满煤渣的冻土上,如同离水的鱼,贪婪而痛苦地撕扯着冰冷的空气。
远处,道外火车站那座高耸的钟楼,巨大的表盘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墓碑——时针与分针,正冷酷地交叉在凌晨两点五十分!
而就在地道深处,刚刚爬出面粉厂下水道的章明仁和春桃,背靠着冰冷的砖墙,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春桃紧握着那把从不离身的柴刀,刀锋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冷光,她急促地喘息着,汗水和煤灰混在一起,粘在苍白的脸颊上,但那双赫哲族猎人特有的锐利眼睛,如同夜鹰般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废弃厂房投下的、如同怪兽獠牙般的阴影。突然,一阵急促、沉重、带着泥土湿气的脚步声,伴随着簌簌泥土崩塌的恐怖声响,清晰地从他们刚刚钻出的地道口方向碾压而来!
追兵……竟然这么快就循迹而至?!章明仁的心猛地沉入冰窟,指尖瞬间扣紧了腰间匕首冰冷的骨柄!春桃的身体也瞬间绷紧,柴刀横在胸前,做好了搏命的准备。然而,就在章明仁肌肉绷紧、准备暴起迎敌的刹那,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冻结了他的全身!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如针!
那脚步声的节奏……那奔跑时特有的、如同老旧风箱般的细微喘息声……。
太熟悉了!
熟悉到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成冰!
地道深处,死亡的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腥味和煤油的刺鼻,粘稠得令人窒息。老周那嘶哑、带着猫捉老鼠般戏谑的咆哮,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章明仁!你插翅难逃!”
冰冷的土墙透过单薄的衣衫刺入骨髓,章明仁背靠着它,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两个孩子——万财和章远,苍白的小脸在昏暗中只剩下惊恐的眼睛。他猛地将他们推向右侧岔路,力道大得让他们踉跄。
“往前跑!别回头!死也别停!”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火的钢针,扎进他们心里。他反手拔出了那把跟随他多年的纳甘转轮手枪,枪柄上褪色的红布条在黑暗中仿佛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来自过去的微光——娜塔莎·伊万诺娃,那个名字连同她决绝的身影,在生死一瞬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过他的神经!
沉重的军靴踏地声如同催命的鼓点,在狭窄的通道里回响、放大,越来越近。追兵即将拐过弯道!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春桃突然低喝一声:
“灯!”
她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头顶摇曳的煤油灯!章明仁心领神会,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抬手,枪口对准目标!一声沉闷的枪响,玻璃碎裂的锐响划破黑暗,滚烫的煤油如同愤怒的雨点,倾泻而下!
“轰!”
火焰瞬间腾起,贪婪地舔舐着空气,在地道中央筑起一道疯狂扭动的、橙红咆哮的火墙!灼热的气浪如同巨掌拍来,春桃下意识地侧身护住离火墙较近的章远,灼热的气流将她额前的碎发瞬间燎卷!火光跳跃中,章明仁清晰地看到了老周那张因愤怒和灼热而扭曲变形的脸,在烈焰之后若隐若现,狰狞得如同刚从地狱熔炉里爬出的恶鬼!
“哈哈哈!章明仁!你以为这点小火就能拦住皇军?!”
老周歇斯底里地狂笑,但笑声很快被剧烈的咳嗽打断。浓烟,致命的、如同粘稠沥青般的浓烟开始翻滚,如同灰色的巨蟒,迅速填满地道,带着灼烧的颗粒,无情地钻进每个人的肺叶。
“走!”
春桃的声音带着被烟呛出的嘶哑,却异常果决。她一把拉起离她最近的章远,推着他和章万财向前。没有一丝犹豫,章明仁紧随其后,像两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向着记忆中的出口方向发足狂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窒息感,身后的火光和咳嗽声、咒骂声渐渐被甩开,但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
“噗——哗啦!”
章明仁和春桃几乎同时奋力撞开掩盖着出口的腐朽木板,漫天狂舞的暴风雪夹杂着刺骨的寒风,如同无数冰冷的刀片,瞬间割在脸上。他们贪婪地吸入冰冷的空气,肺部像被冰水浇过。眼前是哈尔滨郊区荒凉死寂的雪原,不远处,一堆覆盖着厚厚积雪、如同坟冢般的废弃麻袋后面,探出两个小小的脑袋。章万财紧紧拉着弟弟章远,少年脸上沾满了煤灰,嘴唇冻得青紫,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濒死小兽般的恐惧和最后一点微弱的依赖。
“叔!婶!”
章万财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如同绷到极限的琴弦。
春桃立刻扑到孩子们身边,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尽量挡住风雪,迅速检查着章远冻得通红的小手和脸颊,眼中满是心疼和焦急,但动作却极其利落。章明仁没有丝毫停顿,高大的身躯如同磐石般挡在他们与危险的货场之间。远处,尖锐刺耳的哨音此起彼伏,如同鬼哭狼嚎,探照灯巨大的光柱如同天神暴怒时掷下的利剑,蛮横地撕裂沉沉的夜幕,在雪地上疯狂扫掠。每一次光柱扫过,都让心脏骤停,仿佛灵魂被那强光瞬间剥离。
“任务…失败了?”
章万财不甘心地问,声音带着哭腔。他紧紧攥着拳头,那枚已经变形的“袁大头”硬币深深硌进他的掌心,那是他父亲留下的唯一念想,此刻却像块冰冷的烙铁,提醒着无法完成的使命,硌得他心口发疼。
章明仁喘息着,喉头滚动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他警惕地扫视着如同怪兽般蛰伏的货场阴影,然后才缓缓摇头,动作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