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说服她加入咱们队伍……”
陈志远低声喃喃,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军装内袋里那封沉甸甸的信笺。这封信,是马镇山司令的亲笔,字里行间,言辞恳切,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再三叮嘱他务必说服章明秀。此刻,他的目光锐利似鹰隼,紧紧锁定在章明秀身上,确切地说,是她胸前那枚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的青铜钥匙。这钥匙造型奇特,齿痕间似乎隐匿着某种神秘规律,让人不禁揣测其中深意。
而在街角最幽深的阴影里,一双鲜艳如血的高跟皮靴,正悄然无声地踏在冰冷且光滑的石板路上。
靴子的主人,正是娜塔莎,俄国远东情报局(格鲁乌)的少校,代号“红靴”。宽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了她大半个脸庞,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以及一抹涂着正红色口红的薄唇。墨镜后的冰蓝色眼眸,犹如精准无比的狙击镜,牢牢锁定着游行队伍前列的章明秀。她嘴角勾起一丝极其浅淡、冰冷,却又透着势在必得的笑意。
“找到你了,小夜莺。”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俄语轻声低语,声音仿若西伯利亚呼啸而过的凛冽寒风。
她目标明确:接触章明秀,并将其纳入格鲁乌精心编织的谍报网络。章明秀的身份背景、在游行中展现出的非凡勇气与号召力、极有可能从林小蝶处传承而来的精湛医术,还有这份无畏的抗争精神……这一切,在娜塔莎眼中,宛如一块近乎完美、值得精心雕琢的“原石”。她急需这样一位扎根本地、背景深厚且具备特殊技能的棋子,在哈尔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为俄国谋取更大利益。
游行队伍如同一股不可阻挡的汹涌洪流,离秋林公司越来越近。章明秀额角的鲜血已然凝固成暗红色的痂块,但她眼神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愈发炽烈,步伐沉稳而有力,仿佛世间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拦她抗争的脚步。
陈志远深吸一口气,深知时机已然成熟。他整了整军帽,目光如炬,迈着沉稳且坚定的步伐,缓缓分开涌动的人潮,径直朝着章明秀走去。
“章明秀小姐!”
他朗声呼喊,声音虽不算高亢,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周围嘈杂的喧嚣。
章明秀猛地回过头来!眼神瞬间锐利如出鞘的利刃,充满警惕与审视,直直刺向陈志远。
陈志远赶忙抬起双手,掌心向外,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请别误会!我是马镇山司令派来的!”
他开门见山,目光坦诚地迎着章明秀审视的目光,同时也落在她那张虽沾染血污,却依旧难掩清秀与倔强的稚嫩脸庞上。
“马镇山?”
章明秀秀眉微微一蹙,这个名字她自然知晓,与她那“死而复生”的哥哥章明仁关系千丝万缕。她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冷声反问道:
“他找我所为何事?”
“司令说,”
陈志远语速平稳,每个字都清晰有力,
“你手中,握有他目前最为迫切需要的东西。”
他微微停顿,目光变得愈发深邃,
“同时……你这个人,更是他此刻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
章明秀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明显带着不信任:
“呵,空口无凭!我凭什么相信你?”
陈志远早有准备。他毫不犹豫地从军装内袋中取出一个毫无标识的牛皮纸信封,信封的封口处,赫然盖着一个清晰的、带有独特鹰隼图案的火漆印章——这正是马镇山的私人印信!他将信封递向章明秀:
“司令说,您看到这个,自然就会明白。”
章明秀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个独特的火漆印上,瞳孔微微一缩,极难察觉。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缓缓伸出沾满血迹的手,接过了那封信。信封入手,带着纸张特有的质感,还隐隐透着一丝军人独有的刚硬气息。
就在章明秀的手指触碰到信封的同一刹那!
街角阴影里,那双一直如雕塑般静立的鲜红皮靴,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方向。娜塔莎墨镜后的冰蓝色眼眸,透过镜片,精准捕捉到了陈志远递出信封的动作,以及章明秀伸手接过的瞬间!她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又加深了些许。
紧接着,她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没有丝毫迟疑,也未发出任何声响,只是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整个人便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敏捷与优雅,倏地转身,瞬间彻底消失在秋林公司侧面那条狭窄、幽深且堆满杂物的暗巷深处。仿佛她从未在这世间出现过,只留下空气中一缕若有似无、冷冽如雪的异国香水味。
章明秀并未立刻察觉到暗巷中的异样。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中的信封之上。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对兄长安危的担忧、对家族秘密的困惑、对眼前陌生军官的警惕,以及对国家命运的焦灼——用沾着血污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缓缓撕开了信封的封口。
她抽出里面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笺,缓缓展开。
信纸上,是她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刚劲字迹——毫无疑问,正是马镇山的亲笔!她的目光如扫描仪般,在信纸上飞速移动:
“……明秀吾妹:见信如晤。时局艰危,倭寇肆虐,山河泣血!汝兄明仁,忠勇无双,已脱险境,现于我军中效力,肩负重任,唯伤势反复,亟需良医……汝承慈母(指林小蝶)衣钵,精于岐黄,尤擅金创痈疽之术,此正我抗敌将士续命之所需!闻汝心怀家国,志虑忠纯,游行壮举,令人感佩!然街头热血,终非长久;救国之道,需入洪炉!望汝以所学所长,投身行伍,拯我将士于伤患,亦是救国救民于水火!此非仅为兄请,更为四万万同胞请!速随陈副官转移,详情面禀。切切!兄镇山手泐”
当目光触及“汝兄明仁……已脱险境……现于我军中效力……唯伤势反复”这几行字时,章明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