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车门被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推开。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裹在极其昂贵奢华的纯黑色貂皮大衣里,踏下轿车。他没有撑伞,细密的雪花落在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发和宽阔的肩膀上。他微微侧过身,那张线条刚硬、带着军人威严和贵族傲慢的脸庞——弗拉基米尔·伊万诺夫!她的亲叔叔!
他的目光,冰冷、锐利、如同淬了剧毒的西伯利亚冰棱,穿透飘落的细雪幕布,精准地、毫无掩饰地、带着赤裸裸的监视与威慑,直直刺向3号包厢的窗户!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墙壁,锁定在娜塔莎和K的身上!
K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捕食前的鹰隼,锐利得几乎要割裂空气!一丝冰冷的嘲讽浮现在他紧绷的嘴角:
“看来,我们亲爱的‘监护人’弗拉基米尔·谢尔盖耶维奇,对于侄女与陌生人的私下会晤…感到非常不安。他显然不希望这次谈话…继续下去。”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
娜塔莎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不再有丝毫犹豫!冰蓝色的眼眸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她迅速、精准地将那张承载着父亲遗命和惊天秘密的厚皮纸地图,按照原有的折痕飞快地折叠成最小的方块,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塞进左手戴着的柔软羊皮手套的夹层深处!地图紧贴着她的掌心皮肤,传递着纸张的微凉和一种沉甸甸的使命感。
同时,她的身体已经做好了爆发的准备,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危险!她压低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我怎么离开?!”
K没有回答。
他的动作就是答案!
在娜塔莎话音落下的瞬间,K眼中寒光爆射!他猛地暴起,双臂灌注了全身的力量,狠狠掀翻了面前那张沉重的桃花心木小圆桌!
“哗啦——!!哐当!!!”
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了咖啡馆的宁静!桌子连同上面的一切——滚烫的阿萨姆红茶、盛满方糖的骨瓷碟子、精致的银质茶匙和牛奶壶——如同遭遇了爆炸般,猛地飞向空中,又狠狠砸向地面!
滚烫的、深红色的茶汤如同血瀑般泼洒开来!滚烫的液体和飞溅的碎片,正好迎向包厢门被粗暴撞开的瞬间、以及伊万诺夫那双刚刚踏进来的、锃亮名贵的切尔西皮靴!
冰窖深处。
娜塔莎撞开那扇厚重、锈迹斑斑的铁门,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气如同无数冰针,瞬间刺穿了她昂贵的貂皮大衣和单薄的衣衫,直抵骨髓!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肺部仿佛被冰渣填满,剧烈的咳嗽被强行压下。眼前,巨大的冰块堆砌成惨白的山峦,悬挂的冻牛、整猪、成排的死鱼覆盖着厚厚的白霜,如同地狱陈列的尸骸,在昏黄摇曳的孤灯下投下扭曲怪诞的阴影。浓烈的血腥味、鱼腥味和冰冷的死亡气息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伊万诺夫惊怒交加的咆哮声夹杂着警卫杂乱的皮靴声,如同索命恶鬼,从冰窖入口的通道疯狂逼近!那声音在空旷冰冷的空间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
混乱爆发的瞬间!K借着掀桌的力道和身体的遮挡,在两名如狼似虎扑来的警卫被翻倒的桌椅绊住的电光石火间,闪电般将一样冰冷、坚硬、带着浓重机油味的东西塞进娜塔莎另一只未戴手套的手中!是一把黄铜钥匙!触感沉重而粗糙。K的语速快如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子弹:
“后厨尽头!冰窖最里面!推开第三排冻鱼桶!暗道!通往犹太老教堂的地下墓室!快走!!”他的声音因为被警卫撕扯而扭曲变形。
娜塔莎甚至来不及看他最后一眼,更遑论道谢!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她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雪豹,凭借着惊人的敏捷和K制造的短暂混乱,身体一矮,如同灵巧的猫,瞬间从包厢门和扑来的警卫之间的缝隙钻了出去!她毫不犹豫地冲向弥漫着呛人油烟、食物香气与危险气息的后厨通道!
“还有一件事!”
K嘶哑、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急切吼声在身后响起!那声音穿透了警卫的呵斥和桌椅的碎裂声!娜塔莎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在厨房油腻、沾满污垢的铁门入口,她猛地回头!
视线穿过混乱的后厨通道——K已经被一名身材魁梧的警卫粗暴地按在贴着华丽却冰冷壁纸的墙上!他的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碎裂,一道刺目的鲜血从他破裂的嘴角蜿蜒流下,滴落在深灰色的呢绒西装上,洇开深色的污迹。但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死死地、死死地盯着娜塔莎的眼睛!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充满了血丝,却燃烧着最后的光亮!他的嘴唇无声地、极其清晰地开合着,用只有她能读懂的唇语嘶吼:
“你父亲没说完的话!‘真正的遗产…在血脉里’!(hacтorщeehacлeдcтвo...вkpoвn!)”
血脉?!
娜塔莎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电流瞬间贯穿她的全身!无数碎片般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着她的脑海——父亲尼古拉临终前在冰冷的铁栏后,用尽最后力气紧握她的手,那滚烫得仿佛要灼伤灵魂的触感!监狱墙缝里那个用血痕刻下的、深深的“K”!还有…她自己!从小到大,那些异于常人的、连医生都啧啧称奇的伤口愈合速度,以及面对严寒时那不可思议的耐受力…难道这一切…?!那个模糊却惊悚的猜想瞬间攫住了她!
“呃——!”
下一秒,K被另一个警卫的重拳狠狠击中腹部!他痛苦地弓起身子,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脸上瞬间失去所有血色。但在彻底失去意识、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竟对着娜塔莎的方向,艰难地、极其清晰地扯出一个近乎解脱的微笑!他的嘴唇再次无声开合,做出一个简单却重逾千斤的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