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立三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缓缓扫过被推搡进来的章明仁和娜塔莎。当他的目光落在章明仁那张虽然狼狈却依然透着倔强的年轻脸庞时,微微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听说你小子有点胆色,”杜立三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大厅内回荡,“敢动我‘占江龙’的人,报上名来。”
章明仁挺直了被捆缚的脊梁,强迫自己迎上那慑人的目光,声音清晰:“章明仁。家父是哈尔滨通顺镖局掌柜——章怀印!”他刻意加重了父亲的名字,在这虎狼之地,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护身符。
果然,杜立三那浓密的眉毛微微挑起,八字胡也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章怀印的儿子?”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听不出喜怒,锐利的目光在章明仁脸上来回扫视,仿佛在确认着什么,“有意思。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他缓缓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岳,带来更强的压迫感。他踱着方步,走到章明仁面前,两人距离不过三尺。
“知道我是谁吗?”杜立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
“占江龙。杜大当家。”章明仁毫不回避地直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没错!”杜立三眼中精光一闪,毫无征兆地,他右手握拳,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直捣章明仁的面门!速度之快,力量之猛,远超之前的瓦西里!
拳风扑面!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章明仁瞳孔骤缩,全身肌肉绷紧!躲?根本来不及!那拳头在他视野中急速放大!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鼻梁塌陷、头颅碎裂的剧痛。
然而——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只有一股强劲的拳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章明仁猛地睁开眼。只见杜立三的拳头,稳稳地停在他鼻尖前方,不足一寸!那沙包大的拳头,纹丝不动,显示着主人对力量炉火纯青的控制。
“不躲?”杜立三似乎有些意外,审视着章明仁瞬间的反应。
章明仁的心脏还在狂跳,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躲不开。您太快了。”他顿了顿,眼神坦荡地迎上杜立三,“但就算侥幸躲开了这一拳,大厅里这么多好汉,门口还有守卫,我又能逃到哪里去?”他陈述的是冰冷的事实,语气中并无惧色,只有一种认清了现实的平静。
短暂的沉默。
“哈哈哈!好!有胆识!是块硬骨头!”杜立三突然爆发出一阵洪亮的大笑,笑声震得大厅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收回拳头,用力拍了拍章明仁的肩膀(力道大得让章明仁一个趔趄),眼中竟流露出几分欣赏,“是章怀印那老狐狸的种!这临危不乱的气度,像他!”
他转而将目光投向被匪徒押在一旁、脸色苍白却强作镇定的娜塔莎,眼神变得玩味而冰冷:“那么…这个金发碧眼的俄国小娘们儿,又是怎么回事?章少爷的…战利品?”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
章明仁心中一紧,抢在娜塔莎开口前大声说道:“她是我救下的!她叔叔就是那个欺压中国人的俄国商人伊万诺夫!但她和她父亲一样,反对俄国人的暴行!她是自己人!”他必须保护娜塔莎,至少暂时不能让她落入更糟的境地。
“哦?自己人?”杜立三眯起了眼睛,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寒光闪烁,如同盯上猎物的猛兽,“小崽子,你可知道,在我杜立三面前撒谎,会有什么后果吗?”一股冰冷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大厅里的温度仿佛骤降。
“句句属实!”章明仁毫不退缩,他知道此刻任何犹豫都会致命。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被捆缚的身体,示意自己的裤袋,“大当家若不信,我身上有她给的东西,足以证明!”
杜立三朝刀疤脸使了个眼色。刀疤脸忍着膝盖的剧痛,一瘸一拐地上前,粗暴地从章明仁裤袋里掏出了那个银怀表和迷你套娃,恭敬地递给杜立三。
杜立三接过怀表,入手沉甸,做工极其精良,绝非俗物。他随手把玩了一下那个色彩鲜艳的套娃,然后“咔哒”一声,打开了怀表的表盖。他的目光,瞬间被里面那张折叠的薄纸吸引。
刀疤脸很有眼力见地凑近,用火把照亮。杜立三展开薄纸,锐利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迅速扫过上面精细的线条和密密麻麻的俄文标注。大厅里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杜立三脸上的玩味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压抑的兴奋!
他沉默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每一个呼吸都让章明仁的心悬得更高。
终于,杜立三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地扫过章明仁,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娜塔莎。他大手一挥,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威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把这个俄国妞,带到后山石屋,单独关押,好生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他特意强调了“任何人”,目光冷冷地扫过刀疤脸和瓦西里。
“是!”几个心腹手下立刻上前,将面露忧色却不敢反抗的娜塔莎带了下去。
杜立三的目光重新落回章明仁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至于这小子嘛…”他踱回虎皮椅前,大马金刀地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目光如同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章怀印的儿子…值钱得很呐。我倒要看看,他章怀印…舍得为他的宝贝儿子,掏出多少真金白银来赎人!”那笑容里,充满了算计和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当夜,章明仁被单独关进了一间散发着霉味和牲畜粪便气味的简陋木屋。粗糙的绳索深深勒进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