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挤出来,带着令人心寒的、破碎的颤音:“姐姐…”
这一声“姐姐”,不是称呼,是淬了血的诅咒,是点燃复仇烈焰的火星,更是将佟玉姑的灵魂彻底打入寒冰地狱的丧钟!林小蝶辫梢的铜铃,似乎又轻轻“叮”了一声,冰冷依旧。而那盆野猪肉,早已凉透,凝结的油花如同凝固的泪痕,见证着这场家庭纷争的残酷与悲凉,让人不禁为这个家的未来捏一把汗,他们又将如何在这错综复杂的矛盾与仇恨中挣扎求生?
林小蝶也端起酒杯,眼眶微微泛红,声音轻柔却难掩一丝极力掩饰的紧绷:“妹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说罢,两人仰头,辛辣的酒液如滚烫的岩浆般滑入喉咙,灼烧着食道,更灼烧着各自的心。佟文梁勉强点了下头,而佟文栋的脸色依旧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章怀印望着这强行拼凑出的“和睦”场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脊背终于放松了些许,好似卸下了千斤重担,然而他却浑然不知,这如薄冰般脆弱的平静之下,毁灭性的暗流已然开始疯狂沸腾。
黄昏时分,章家皮毛店后院。
佟玉姑如同一尊愤怒到极致的石像,蹲踞在灶台前。她手中的蒲扇裹挟着刻骨铭心的仇恨,疯狂地扇动着!每一下扇动,都带起一股灼热且刺鼻的腥风,将灶膛里的炭火扇得如地狱恶鬼般疯狂乱舞,发出歇斯底里、仿佛骨头碎裂般的“噼啪”爆响。浓烈到令人几近窒息的药味,死死纠缠着皮货的腥膻之气,如同粘稠且饱含怨毒的瘴气,彻底封锁了整个院子。檐下的麻雀早已惊恐地亡命惊飞,就连墙角的野草也瑟缩着蜷曲起来,仿佛被这无形的毒雾扼住了咽喉,在恐惧中颤抖。
院门“吱呀”一声轻响,仿佛一颗石子投入了死水之中。
林小蝶挎着竹篮,脚步轻盈地走进院子。篮中刚采的草药鲜翠欲滴,散发着雨后山林特有的清冽气息,与这满院的刺鼻味道格格不入。她刚踏入院子,佟玉姑手中的蒲扇骤然爆发出一股凶戾的力道!“呼——!”一股裹挟着滚烫火星和剧毒浓烟的热浪,如同一头咆哮的火龙,猛地扑向林小蝶的面门。
“玉姑妹子,熬药呢?”林小蝶脸上瞬间浮现出温婉的笑容,身形微微一晃,巧妙地避开了那灼人的热浪,声音轻柔且关切,却好似淬了冰的针:“这药气如此…暴烈,怕是…火候有些过猛了?孩子脏腑娇嫩,能承得住这般虎狼之药么?”她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实则锐利如刀,精准地扫过那剧烈翻滚、仿佛随时都会炸裂的药罐。
佟玉姑头也不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淬毒般的讥诮:“关外的土方子,命贱根硬,就得用猛药吊着!比不得你们终南山那仙风道骨的灵丹妙药,吸风饮露,自然…百毒不侵!”“百毒不侵”四字,字字如淬毒的冰锥,直直刺向林小蝶的心窝。
“妹子这话可折煞人了。”林小蝶却不以为意,从篮中拈出两片饱满润泽、灵气氤氲的黄精,姿态优雅得近乎刻意:“我特意给明仁采的。孩子肺经有热,这黄精最是温和滋补,润物无声…”说着,她莲步轻移,竟要上前。
“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佟玉姑猛地暴起,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疯虎!她一把抓起滚烫如烙铁的药罐盖子,“咣当——!!!”一声震得人耳膜欲裂的巨响,裹挟着滔天的恨意狠狠砸在罐口!巨大的力量使得整个灶台都剧烈摇晃起来!“我佟家祖传的方子,轮不到你这不知根底的外人来指手画脚!谁知道你那山上的东西,浸透了什么不干不净的‘造化’。
“造化”二字,她咬得极重、极慢,如同凌迟的刀片,带着赤裸裸的、指向心口的恶意!
林小蝶脸上的笑容瞬间冰封、碎裂!右脸那道疤痕在暮色中骤然变得殷红如血,仿佛有岩浆在皮下疯狂奔涌!她纤细的手指极其隐蔽地、神经质地抚过锁骨下方——那里,一股灼热感正穿透皮肉,如同呼应着那恶毒的咒骂,疯狂跳动!她的眼神瞬间冷冽如万年寒冰,那层温婉的伪装彻底剥落,露出底下深藏的、足以冻结灵魂的锐利和一丝…被彻底点燃的、近乎非人的冰冷杀意?
“玉姑妹子,”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像浸了万年寒冰的钢丝,“明义和明仁,可都是怀印哥的心头肉、骨中血…”
“啪——!!!”
佟玉姑手中的蒲扇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如同惊堂木般狠狠拍在滚烫的灶台上!她猛地转身,双眼赤红如血,燃烧着焚尽三界的业火,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死死钉住林小蝶:“你还有脸提‘骨血’?!要不是我阿玛和二叔心软…你以为你能带着那个野…”。她那刻骨的咒骂被院门粗暴的撞开声硬生生斩断!
章怀印扛着半扇血淋淋、尚滴着温热液体的野猪肉,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汗珠混着血水顺着鬓角滚落。“玉姑,晚上炖…”他故作轻松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扫过如同修罗场般的院子,以及空气中浓得化不开、几乎能点燃的硝烟味。心猛地沉入无底深渊,那沉重的野猪肉“咚!”地一声如同断头台上的铡刀砸落在地,溅起一片混着血沫的尘土。
“当家的!”佟玉姑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一般,一把抄起那依旧滚烫、冒着剧毒蒸汽的药罐,声音尖利得如同夜枭啼哭:“明仁该喝药了!”她看也不看地上的狼藉和林小蝶惨白的脸,转身如同逃避地狱般就往屋里冲,那滚烫的药罐在她手中,仿佛成为了复仇的火种。
林小蝶默默地蹲下身,一片片捡拾散落在地、沾染了尘土和无形毒恨的草药,纤细的背影在暮色中缩成一团,显得格外单薄无助。“怀印哥,”她的声音低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令人心碎的、孩童般的迷茫,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冰冷杀意从未存在过,“我…我只是想帮帮明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