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退潮后狰狞裸露的黑色礁石,再也无法掩饰地、清晰地浮现在她清澈的眼眸深处,蒙上一层沉重的阴影。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缓缓走回院中,脚步停在那口倒映过她疤痕的水缸旁。清澈的水面,如同一面无情的镜子,再次映出她的面容。这一次,她没有移开目光。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水中那个带着伤痕的自己,仿佛在凝视一个遥远而陌生的灵魂。
晨风吹过,水面漾起细微的涟漪,水中的倒影也随之扭曲晃动。就在这晃动的光影中,她看到水中自己那道疤痕的倒影,竟仿佛极其诡异地蠕动了一下!如同蛰伏的活物!
林小蝶心头猛地一悸!她几乎下意识地伸出微凉的手指,极其轻柔地、近乎虔诚地抚上自己右脸那道凹凸不平的浅褐色痕迹。指尖传来的触感粗糙而清晰,那是岁月风霜都无法抹去的烙印。
就在指尖触碰疤痕的刹那!
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如同电流窜过骨髓的感觉传来——那疤痕深处,似乎极其短暂地、悸动般地灼烫了一下!如同沉睡火山口下,一丝滚烫的岩浆不安地涌动、试探!这感觉来得突兀,消失得也快,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是阳光照射的幻觉!
但,那瞬间的灼烫是如此真实!真实到让她指尖的皮肤都残留着一丝麻意!
林小蝶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中,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触电般收回手,脸色在刹那间褪尽血色,变得苍白如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不是错觉!
这疤痕…这伴随了她半生、如同诅咒般的印记…它…活了?!
她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老槐树上,粗糙的树皮硌得她生疼。清晨的微风拂过树梢,枝叶发出沙沙的轻响,那声音此刻听在她耳中,却如同无数细小的、带着恶意的嘲笑。
林小蝶与疤痕相伴半生,从未料到它竟会出现如此诡异的变化。这突如其来的异常,究竟意味着什么?是隐藏多年的秘密即将浮出水面,还是一场更加可怕的灾难前奏?她又该如何面对这未知的恐惧?章怀印是否能察觉到妻子内心的惊惶,与她一同应对?这一个个悬念,如同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紧紧揪住读者的心,让人迫不及待想知晓后续的发展,一探究竟。
那诡异的灼烫感,如附骨之蛆般缠在指尖,挥之不去。晨风吹过老槐树,枝叶沙沙作响,却吹不散林小蝶心底蔓延开来的彻骨寒意。她缓缓收回手,紧紧攥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借这疼痛压制灵魂深处的战栗。
这已不是第一次。
自终南山那场血色噩梦后,这道脸上的疤痕,就不再只是往昔苦难的冰冷印记。每逢情绪极度激荡,或是某些触及命运丝线的微妙时刻,它便会毫无征兆地“苏醒”,传递出一种如活物般、带着恶意的讯息。这让她恐惧,更让她坚信,师父千机老人当年留在她身上的“印记”,远非皮肉之伤那般简单。它像无声的诅咒,如蛰伏在血肉中的幽灵,冰冷窥伺,随时可能将她,以及她用生命守护的一切,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凝视着紧闭的院门,目光似能穿透厚重木板,紧紧追随儿子充满朝气的背影。因儿子成长和对未来憧憬而生的喜悦暖流,此刻已被更冰冷、巨大的恐惧吞噬——她的孩子,正满怀赤诚希望,迈向属于他的阳光大道与可能的幸福。可她身上这道连接无尽黑暗过往、暗藏莫测凶险的诅咒印记,会不会成为儿子生命中最沉重的枷锁?甚至,成为引来阴影中贪婪灾厄的诱饵?!这份沉甸甸的忧虑,早已超越容貌带来的自卑,是一位母亲在儿子人生关键节点,最深切又最无力的守护与恐惧。阳光洒在她苍白脸上,那道浅褐色疤痕在光线下,仿佛又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三日后,双城堡一年一度的盛大庙会热闹开场。整个城镇像被投入沸油,瞬间被喧嚣与色彩点燃!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红绸似霞,人流如织,摩肩接踵。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笑声、杂耍艺人吆喝声、锣鼓喧天的戏台唱腔……各种声音如条条奔涌溪流,汇聚成一片充满生命力的沸腾海洋。摊位如繁星布满街道两旁,商品琳琅满目——精巧泥人、鲜艳风车、香气四溢的小吃、流光溢彩的绸缎布匹……空气中弥漫着甜腻麦芽糖香、诱人烤肉油脂香、刚出炉烧饼面香,以及无处不在的热闹烟火味儿,浓烈得仿佛能醉人。
章明义站在喧嚣人潮边缘,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如擂鼓的心跳。他特意换上崭新藏青色长衫,衣料挺括,裁剪合身,恰到好处勾勒出挺拔身姿。头发用发带束好,露出光洁额头,精神焕发,眉宇间满是年轻人的蓬勃朝气。他怀揣隐秘期待与羞涩紧张,装作随意汇入人流。目光如精准探针,在攒动人头间急切搜寻,心中默念:她在哪里?这满城喧嚣,似乎都只为衬托他寻到她时那心跳骤停的寂静。
突然,他眼前一亮!
一个熟悉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正是常和自己过招切磋的赵家护院赵小四!章明义心中狂喜,赵小四在,那令他魂牵梦萦的赵佳琪必定就在附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的激动,加快脚步,灵巧穿过人群,在赵小四宽厚肩头轻轻一拍。
赵小四猛地回头,看清来人,面露惊讶:“啊!章兄?!你怎么…”话未说完,章明义赶忙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噤声手势,眼神带着少年的恳切与急切,声音极低,几乎被喧闹淹没:“小四哥,帮个忙…我…我想见你家姑娘一面。就一会儿!”
赵小四眼神迅速扫视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咧嘴一笑,笑容里透着了然与促狭。他不动声色用下巴朝不远处一个被孩子围得水泄不通的糖画摊示意:“喏,和我家小丫鬟春杏在那儿挑糖画呢,看得正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