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防部大楼坐落在重庆七星岗的一处高地上，青灰色的外墙在晨雾中显得格外肃穆。大楼门口的石阶上，已经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轿车，佩戴着不同派系标志的将领们陆续步入会场。
林文澜的车队在八点五十分准时抵达。他今天特意换上了一身熨烫平整的军常服，胸前仅佩戴着最基本的勋表，既不失身份，又不过分张扬。就在他推开车门的瞬间，早已等候在门口的记者们立刻围了上来，闪光灯亮成一片。
\"林总司令，请问您对缅北战役有何评价？\"
\"有消息说您将出任新战区的司令长官，能否证实？\"
副官和卫士迅速上前隔开人群。林文澜面带微笑，却一言不发，在警卫的护卫下快步走上台阶。就在即将进入大门时，他注意到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车窗半开，里面坐着的人正是何应钦。
两人目光短暂相接，何应钦微微颔首，随即升起了车窗。
\"总座，何总长似乎是在等您。\"副官低声说。
\"不必理会。\"林文澜面色不变，\"记住，今天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轻易表态。\"
会议在二楼的作战厅举行。这是一间足以容纳百人的大型会议室，正前方悬挂着巨幅作战地图，两侧分别坐着陆军、海军、空军的高级将领。林文澜的位置被安排在第三排，紧挨着第二战区的副司令长官卫立煌。
\"文澜兄，久仰了。\"卫立煌主动伸出手，\"缅北一战，打出了中国军人的威风啊。\"
\"俊如兄过奖了。\"林文澜谦逊地回应，\"第二战区在晋南的作战，才是真正牵制了日军主力。\"
两人寒暄间，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何应钦与陈诚并肩走入，在主席台就座。与往常不同，今天主持会议的并非是主管作战的刘斐，而是何应钦亲自担任主席。
\"诸位，\"何应钦清了清嗓子，\"今天的会议，主要讨论各战区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与物资分配。首先，请林文澜将军汇报缅北战役的经验总结。\"
这个安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按照惯例，这种级别的会议应该先由参谋本部汇报整体战局。何应钦的这个决定，显然是要把林文澜推到这个敏感会议的风口浪尖。
林文澜沉稳地站起身，走到台前。他注意到陈诚正低头翻阅文件，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漠不关心。而坐在侧面的白崇禧，则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诸位长官，\"林文澜展开准备好的地图，\"缅北战役的经验告诉我们，在现代战争中，后勤补给和装备水平往往比兵力多寡更加重要......\"
他的报告条理清晰，数据详实，既肯定了美式装备带来的火力优势，也指出了部队在丛林作战中暴露出的问题。然而，当他提到需要加强部队的机械化水平时，台下开始出现骚动。
\"林将军的意思是，我们其他战区的部队都不懂得现代化作战？\"一个略带尖锐的声音响起。发言的是第九战区的参谋长方天，此人素以善于钻营着称。
林文澜面色不变：\"方参谋长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各战区情况不同，应该根据实际需要配置资源。比如缅北的山地丛林战，就更需要轻便的火力和灵活的补给方式。\"
\"说得轻巧。\"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这次说话的是第五战区的李品仙，\"你们11集团军拿着最好的美械装备，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其他部队连基本的步枪都配不齐，难道要用大刀长矛去跟日本人的坦克拼命？\"
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林文澜注意到，何应钦虽然表面上在制止这些发言，但眼神中却带着几分默许。
\"诸位，\"林文澜提高声调，\"装备分配是军政部的职责。作为前线指挥官，我只知道要把手中的武器发挥到极致。如果李司令觉得装备不足，大可以向何总长申请。\"
这一招以退为进，让李品仙一时语塞。何应钦不得不出面打圆场：\"装备分配确实是个难题。不过今天我们先讨论作战计划。文澜，你继续说。\"
接下来的讨论更加激烈。当话题转到下一个阶段的作战方向时，各战区为了争取更多的资源和更有利的作战区域，几乎吵得不可开交。
\"我认为应该优先巩固长江防线......\"
\"华南的日军已经露出疲态，应该趁机反攻......\"
\"你们都不了解西北的情况......\"
就在争论最激烈的时候，会议室的大门突然打开。侍卫长王世和快步走到何应钦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何应钦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宣布：\"委座正在前来视察，会议暂停十分钟。\"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蒋介石很少亲自参加这种级别的作战会议。
十分钟后，蒋介石在侍从室主任的陪同下步入会场。与昨天家宴时的随和不同，今天的他面色严肃，直接走向主席台。
\"继续开会。\"他简单地说了一句，就在何应钦让出的主位坐下。
在蒋介石的注视下，会场的气氛明显不同了。接下来的发言都变得谨慎了许多。当轮到林文澜补充发言时，他注意到蒋介石微微点了点头。
\"委座，各位长官，\"林文澜站起身，\"我认为下一步的作战重点，应该放在积蓄力量、准备反攻上。具体来说......\"
他走到地图前，用指示棒指向河南、湖北交界处：\"这里的日军防线相对薄弱，如果能够在此处取得突破，就可以威胁到平汉铁路，切断华北日军与华中日军的联系。\"
这个大胆的提议立即引起了议论。陈诚第一次抬起头，认真地打量着地图。何应钦则微微皱起了眉头。
\"文澜的这个想法很有见地。\"蒋介石突然开口，\"不过具体实施还需要详细规划。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文澜，你留一下。\"
这个决定再次让与会将领们面面相觑。当其他人陆续离开后，蒋介石对林文澜说：\"陪我到花园走走。\"
两人沿着国防部大楼后的石径慢慢走着，侍卫们远远地跟在后面。
\"今天的会议，你怎么看？\"蒋介石突然问道。
林文澜谨慎地回答：\"各位长官都是从战区的实际情况出发。\"
\"哼，\"蒋介石冷笑一声，\"什么实际情况，不过是争权夺利罢了。你知道为什么我今天要来吗？\"
\"学生不知。\"
\"有人想借着你立功心切，让你去当这个出头鸟。\"蒋介石停下脚步，\"反攻计划不是不可以有，但不能被人当枪使。明白吗？\"
\"学生明白。\"
\"明天美军顾问团有个会议，你代表我去参加。\"蒋介石说，\"记住，你现在不只是11集团军的总司令，更要学会站在全局考虑问题。\"
\"是。\"
回到临时官邸时，林文澜发现客厅里已经有人在等候。来人是陈诚的副官，送来了一个精致的礼盒。
\"陈长官说，这是福建刚到的武夷岩茶，请林总司令品尝。\"
林文澜让副官收下礼物，却没有立即打开。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果然，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接连又来了好几拨访客。有何应钦的亲信，有白崇禧的代表，甚至还有孔祥熙府上的管家。送来的礼物从名贵茶叶到古董字画，应有尽有。
\"总座，这些礼物......\"副官看着堆积如山的礼品，面露难色。
\"全部登记造册，暂时封存。\"林文澜说，\"记住，在这个位置上，收礼比不收礼更需要智慧。\"
夜深时分，林文澜独自在书房里研究地图。副官送来一份密电，是周志宏从昆明发来的：\"各部整编进展顺利，唯装备缺口仍大。闻重庆各方动作频频，望总座谨慎应对。\"
林文澜烧掉电文，走到窗前。重庆的夜色中，远远近近的灯火明明灭灭，就像这个时代每个人的命运，在光明与黑暗之间摇摆不定。
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会议在等着他。而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