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一年冬,晋西南的寒风卷着雪沫,抽打着吕梁山的峭壁。一支庞大的军队,正沉默地在山间蜿蜒前行。
国民革命军第一零一军军长林文澜,站在一处高地上,凝视着脚下行进的队伍。他紧了紧身上的美式m1943风雪大衣,嘴角掠过一丝冷峻的笑意。
“军座,各部已按预定序列开拔。”参谋长周志宏递过一份电报,“重庆军委会的正式调令到了,措辞很是客气,说是‘借重长才,委以重任’。”
林文澜接过电报,看都没看就塞进口袋:“阎老西这次倒是舍得下本钱,不知道在军委会使了多少银元,才说动那些老爷们把我们调走。”
他的语气里没有愤懑,反而带着几分解脱。在晋西这三年,他受够了阎锡山的掣肘——克扣粮饷、暗中破坏、甚至与日军眉来眼去,几次险些让他的101军陷入绝境。最可恨的是上月,阎锡山的部队竟然在侧翼故意放开口子,让日军直扑他的指挥部。
“阎长官这是容不下我们了。”周志宏推了推眼镜,“他怕我们在晋西坐大,威胁到他的土皇帝地位。这次调离,正中他的下怀。”
“也好。”林文澜望向南方,“在晋西,我们是小媳妇受气,既要打鬼子,还要防着自己人打黑枪。去重庆,回到校长麾下,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他口中的“校长”,正是蒋介石。作为溪口同乡,黄埔嫡系,林文澜深知自己在委员长心中的分量。这次调离,表面上是阎锡山的排挤得逞,但何尝不是校长将他从晋西这个泥潭中拔出来的良苦用心?
“命令部队,加快速度!”林文澜收回思绪,“阎老西既然花了重金送我们走,咱们就别赖着让人家惦记了。”
“是!”周志宏立即传令,随即压低声音,“军座,‘金蝉计划’已经启动。技术骨干和核心资料正在分批转移,重装备的关键部件也已经拆卸完毕,由工兵营的可靠弟兄分散携带。”
林文澜点了点头:“做得好。到了重庆,咱们这些家当,就是重建的根本。”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马上的是独立旅旅长何建明。
“军座!阎锡山的部队有异动!”何建明勒住马缰,脸色凝重,“他的一个师正在向我们侧翼运动,看样子是想‘礼送’我们出境。”
“礼送?”林文澜冷笑,“是怕我们不走,还是想趁机再咬我们一口?”
他沉思片刻,果断下令:“告诉何建明,不必理会。他们若不开火,我们绝不率先动手。但各部要加强警戒,特别是后勤辎重,绝不能给阎老西可乘之机!”
“是!”
部队继续南下,气氛却愈发紧张。阎锡山的部队始终在侧翼若即若离地跟随着,像一群伺机而动的野狼。
第二天傍晚,部队抵达黄河风陵渡口。浊浪排空的黄河横亘在前,对岸就是陕西地界,相对安全的地带。
然而,渡口的景象让所有人心头一沉——只有寥寥几条木船在河面上飘荡,原定应该在此接应的渡河器材不见踪影。
“怎么回事?”1师师长林文斌怒气冲冲地找到渡口守备团长,“军委会不是早就下令准备渡河器材了吗?”
守备团长一脸为难:“林师长,不是兄弟不准备,是......是物资调度上出了点问题。阎长官那边说前线吃紧,把大部分船只都调走了。”
“放屁!”林文斌一把揪住守备团长的衣领,“我看是阎老西故意刁难!”
“文斌!”林文澜喝止了冲动的堂弟,面色平静地看着守备团长,“既然渡河器材不足,那就麻烦团长把我们送到对岸。能送多少是多少,我们分批过河。”
守备团长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是是是,卑职一定尽力!”
当晚,林文澜站在黄河边,看着部队在夜色中艰难渡河。周志宏悄声汇报:“军座,已经查清楚了,确实是阎锡山搞的鬼。他在军委会的人放出风声,说我们101军要留在晋西‘自立门户’,这才......”
“不必说了。”林文澜摆手打断,“这一笔账,我记下了。”
就在这时,对岸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
“怎么回事?”林文澜猛地站起身。
很快,对岸传来消息:先头渡河的1师2团遭遇不明武装袭击,对方穿着便衣,但战术动作完全是正规军的路数。
“阎锡山!”林文澜咬牙切齿,“他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军座,要不要还击?”何建明请战。
林文澜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不,小不忍则乱大谋。命令部队,加速渡河,不要纠缠!”
他转身对周志宏说:“给校长发报,就说我部在渡河途中遭遇‘不明武装’袭击,渡河器材严重不足,请求指示。”
这是一步妙棋。既告了阎锡山一状,又表明了自己恪守军纪、忍辱负重的态度。
果然,电报发出后不久,对岸的袭击就神秘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西安行营发来的急电,表示已经紧急调集渡河器材,务必保障101军安全渡河。
三天后,当最后一支部队渡过黄河,林文澜站在南岸的土地上,回望对岸的晋西。
风雪中的晋西山脉渐渐模糊,但他知道,那里有他浴血奋战的记忆,也有他不共戴天的仇敌。
“阎老西,”他在心中默念,“这一别,不是结束。他日若在战场上再见,我林文澜定会连本带利,讨回这笔债!”
黄河水在脚下奔腾咆哮,如同他胸中翻涌的怒涛。南下的路还很长,但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