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梦的声音清冷，穿透稀薄的烟尘，如同冰珠落地，清晰地钻入林凡耳中。
“你……”
仅仅一个字，却让林凡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体内刚刚平复些许的混沌丹胚险些再次失控！所有逃生路线和反击方案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现、计算！
被她看到了！从地底爬出，捡起那块诡异碎片，全都落在了她眼里！
杀人灭口？不可能！楚云梦实力远超於他，更是内门重点弟子，一旦动手，立刻就会引来围攻！
狡辩？在如此铁证面前，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
就在林凡心念电转、几乎要铤而走险之际——
楚云梦那清冷的目光却并未在他身上过多停留，而是极其自然地扫过他身後那片狼藉的废墟，以及更远处正在与妖兽激战的墨渊等人，彷佛只是偶然看到一个从废墟中挣扎出来的幸存弟子。
她的话语微微一顿，接着刚才的那个“你”字，语气平淡无波地继续说道：
“……受伤不轻，还能动吗？”
林凡猛地一愣，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没有揭发他？反而问他伤势？
这不合常理！以楚云梦的眼力，绝不可能看不出他出现的位置和状态极其可疑！
林凡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劫後余生的虚弱和後怕，顺着她的话，沙哑地回道：“多……多谢师姐关心，还……还撑得住。”
楚云梦轻轻颔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再次掠过他藏着碎片的胸口，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捕捉的光芒一闪而逝。
“此地不宜久留，妖兽狂暴，长老们无暇他顾。”她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跟我来，我带你离开禁地区域。”
说完，她竟不再多看林凡一眼，转身轻盈地跃下石柱，朝着与主战场相反的一条偏僻小路走去。
林凡站在原地，心中警铃大作！
有诡异！绝对有诡异！
楚云梦的态度太反常了！她不仅没有揭发，反而要带他离开？这背後有什麽目的？是想将他带到无人之地再动手？还是另有所图？
但他有选择吗？留在这里，一旦被墨渊或者其他人注意到，下场只会更惨！
跟上去，至少还有一线变数！
林凡咬了咬牙，不再犹豫，拖着依旧虚弱的身体，快步跟上了楚云梦的背影。
两人一前一後，沉默地在弥漫着烟尘和血腥气的废墟间穿行。楚云梦对这後山的地形似乎极为熟悉，总能找到最隐蔽、最快捷的路径，巧妙地避开了所有战斗区域和巡逻弟子。
一路上，两人没有任何交流。林凡全身戒备到了极点，精神力高度集中，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任何变故。怀中那块金属碎片冰凉的触感，不断提醒着他处境的危险。
终於，在楚云梦的带领下，他们有惊无险地绕出了後山禁地的范围，来到了外围一处僻静的山林溪谷旁。
远处的喧嚣和爆炸声已经变得模糊。
楚云梦停下脚步，转过身，清冷的目光再次落在林凡身上，这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你不是普通的外门弟子。”她开口，语气肯定，没有丝毫疑问的意味，“锁魂塔的爆炸，与你有关。”
林凡心头一紧，体内灵力暗涌，表面却保持着沉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警惕地看着她。
楚云梦似乎也不期待他的回答，继续说道：“墨师叔的‘新策’太过激进，失败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收场。”
她的话让林凡再次一惊！她竟然知道“新策”？还对其持否定态度？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内门弟子该知道和该评论的！
“师姐到底想说什麽？”林凡沉声问道，不再伪装。
楚云梦看着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带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疲惫和无奈。
“我并不想与你为敌，林凡。”她缓缓说道，“相反，我们或许……有共同的顾虑。”
共同的顾虑？是指墨渊？还是那九天之上的存在？
林凡没有放松警惕，冷静地问道：“师姐为何要帮我？”
“帮你？”楚云梦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意味难明的弧度，“或许只是不想看到一个有些特别的弟子，就这麽毫无价值地死在无谓的清理中。又或许……”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林凡的胸口，那里藏着那块碎片。
“……是对你拿到的那件‘小东西’感兴趣。”
果然！她看到了！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林凡下意识地後退了半步，眼神更加警惕。
楚云梦却摇了摇头：“不必紧张，我若想强取，你现在已经死了。”
她语气平淡，却陈述着一个事实。
“那是什麽？”林凡问道。
“一块‘钥匙’的碎片。”楚云梦的回答出乎意料的直接，“或者说，是某个被遗忘的‘旧时代’的遗物。墨师叔他们一直在找它，却没想到它一直就藏在他们眼皮底下。”
钥匙碎片？旧时代遗物？林凡立刻联想到“深渊”所说的“源初契约碎片”！
“它有什麽用？”
“不知道。”楚云梦回答得很乾脆，“或许有用，或许没用。但它不该落在墨师叔那种激进派手里，也不该被上交宗门。留在你手中，或许……反而是目前最安全的选择。”
她的话语充满了矛盾，既表现出对碎片的兴趣，又似乎并不想得到它。
林凡皱紧眉头，完全无法理解楚云梦的立场和目的。她看似属於宗门高层，却对墨渊的计划不以为然；她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和宝物，却既不揭发也不抢夺，反而出手相助？
她到底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麽？
“师姐需要我做什麽？”林凡直接问出了核心问题。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楚云梦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活下去，变强。然後……在你觉得合适的时候，还我这个人情。”
这个要求宽泛得几乎等於没有要求，却反而让林凡更加觉得深不可测。
“就这麽简单？”
“就这麽简单。”楚云梦点头，“当然，如果你现在就愿意告诉我，你是如何从‘下面’活着出来，并弄出这麽大动静的，我会很乐意听听。”
她终於还是问到了这个最核心的问题。
林凡心中念头飞转，知道完全隐瞒是不可能的，必须给出一个半真半假、能让人信服的理由。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後怕和迷茫：“我……我也不知道。当时被爆炸卷进去，醒来就在一个满是符文的黑暗地方，然後……然後好像有什麽东西炸开了，我就被一股力量推了出来……”
他将地底回廊的见闻全部隐去，只描述成一个意外的、迷迷糊糊的经历，将所有异常都推给锁魂塔爆炸的未知影响。
楚云梦静静地听着，目光锐利，彷佛在判断他话中的真假。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看来你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她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或者说，她并不指望林凡能说出全部真相。
“今天的事情，我会替你保密。”楚云梦最後说道，“但你也要记住，从今往後，盯着你的眼睛会更多。墨师叔不会轻易罢休，宗门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竟不再停留，转身便要离开。
“师姐！”林凡忽然叫住她，问出了最後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楚云梦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有清冷的声音随风传来：
“一个……不希望青岚宗走向毁灭的……普通弟子罢了。”
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她的身影已经几个起落，消失在了密林深处，彷佛从未出现过。
林凡独自站在溪谷边，心中波澜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楚云梦的出现和态度，给他带来了太多的疑问和变数。她看似友善，却又深不可测。她出手相助，却又彷佛另有所图。
但无论如何，他暂时安全了，并且得到了一块神秘的“钥匙”碎片。
他拿出那块焦黑的金属碎片，仔细摩挲着上面古老的图案，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灵力注入其中。
碎片毫无反应。
他又尝试着调动那点暗金神性，极其小心地接触碎片。
就在神性气息触碰到碎片的瞬间——
嗡！
碎片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表面那焦黑的痕迹剥落了些许，露出下面一丝极其黯淡、却无比纯粹的银色光泽！
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坐标指向性的空间波动，从碎片中一闪而逝！
虽然只是一瞬，但林凡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股波动指向的方位——并非青岚宗内，而是遥远的……东方！
这碎片……果然不简单！它似乎与某个遥远的地点存在着联系！
就在林凡为这发现感到震惊时，他体内那混沌丹胚中的暗金神性，似乎也因为刚才的触动，与这碎片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紧接着，一段残缺不堪、模糊不清的画面，猛地涌入他的脑海！
画面中，似乎是一片无尽的馄沌……一道横跨星空的巨大裂痕……裂痕之前，似乎悬浮着几块与他手中碎片相似、但更加完整的银色金属板……金属板环绕着一团无法形容的、温暖却又威严的光……
画面戛然而止。
林凡猛地睁开眼睛，心跳如鼓！
那光是什麽？那些银色金属板又是什麽？这碎片，难道是其中一块的一部分？
它指向的东方，到底有什麽？
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
他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一个远比青岚宗恩怨、甚至比那“源初契约”还要古老、还要庞大的秘密的边缘。
而此刻，怀中的碎片那丝残留的空间波动，虽然微弱，却像黑夜中的灯塔般清晰。
一个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念头，从他心底升起——
他必须去东方！
他必须找到这块碎片指向的地方！
那里，或许有他追寻的答案，或许有能对抗未来危机的力量，也或许……是更深不可测的威险。
林凡握紧了碎片，目光变得无比坚定。
他看了一眼依旧混乱的後山方向，又看了一眼楚云梦消失的密林，最终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青岚宗山门之外的、广阔未知的世界。
迈出了脚步。
他的修仙之路，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
（第二十九章 完，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