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还黏在窗玻璃上,张婶家楼下的梧桐叶滴着水,林风靠在单元门墙上打了个哈欠。张婶的魂体蹲在花坛边,手指戳着湿漉漉的泥土,魂体比刚才淡了些——天快亮了,阳气往上涌,她撑不了太久。
“林哥,这都快四点了,那小娃子啥时候来?”赵武拎着刀站在路灯下,铠甲片上沾着草屑,显然是刚从哪个花坛里钻出来,“要不直接把魂引了算了,在这儿耗着干啥?”
“别乱说话。”林风瞪他一眼,“她就想看孙子最后一眼,解了执念才能好好投胎。”
赵武“嗤”了声,抬脚踢飞块小石子:“人死如灯灭,看了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能跟着回家?”
这话像根针,“噗”地扎破了张婶刚稳住的怨气。她猛地站起来,魂体周围“呼”地裹上层黑雾,比车祸现场那会儿还浓,混着没干的雨水往赵武身上扑:“你懂什么!”她声音尖得像刮玻璃,“我儿子在工地打两份工,小宝天天啃泡面!我就想看看他,给他塞两块钱买个热包子,碍着你了?”
黑雾扑到赵武身上,他铠甲“滋啦”响了声,像是被泼了冷水。他愣了下,举刀就要劈:“你个老……”
“住手!”林风赶紧拽住他的刀鞘,把他往后拉了两步,“度魂不是硬来!你越凶,她怨气越重!”
赵武梗着脖子挣了挣:“我又没说错!她在这儿耗着,等会儿太阳出来魂体散了,更投不了胎!”
“那也不能硬来。”林风没松手,转头对小翠使了个眼色,“小翠,拿你的阴气墨来。”
小翠赶紧从兜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点淡青色的墨汁——是用安魂香灰混着阴气调的,能稳魂体。她蘸了点墨,走到张婶身边,轻声说:“阿姨,我给您描个眉吧?我妈说,描了眉走阴路,体面。”
张婶的黑雾顿了顿,没再往前扑。她低头看了看小翠手里的墨,又摸了摸自己的眉毛——魂体的眉毛淡得快没了,像被雨水冲掉了似的。
“……行吧。”她嘟囔了句,黑雾散了些,乖乖蹲下来让小翠描。
林风这才松了手,往赵武肩膀上拍了拍:“跟亡魂置气干啥?她这辈子苦,看一眼孙子怎么了?”
赵武别过头,没吭声,却把刀往背后收了收,显然是没再想动手。
林风笑了笑,转身往小区外走:“我去趟便利店,你们在这儿等着。”
便利店的暖光灯亮得晃眼,林风拎了箱纯牛奶,又拿了袋全麦面包,结账时瞥见货架上的草莓味奶粉——张婶说小宝想吃草莓味的,他顺手也拿了罐。
回到楼下时,小翠正蹲在张婶身边,用手指给她描眉。张婶的魂体亮了些,黑雾基本散了,嘴里还跟小翠念叨:“小宝最乖了,上次我给他缝的书包带断了,他自己用绳子绑了绑,还跟我说‘奶奶你看我厉害不’……”
“阿姨,您看这是什么?”林风把牛奶箱往地上一放,“我给小宝买的,还有面包,够他吃几天了。”
张婶转头看见牛奶箱,魂体颤了颤,伸手想去摸,又缩了回来——怕碰坏了。她眼里的光软下来,雾蒙蒙的:“这得不少钱吧?别破费了……”
“没多少钱。”林风撕开面包袋,往花坛边放了块,“等会儿小宝来了,让他拿着。”
张婶没再说话,蹲回花坛边,手指轻轻碰了碰牛奶箱的棱角,像在摸小宝的头。
赵武站在路灯阴影里,偷偷往这边瞥了眼,又赶紧别过头,却没再催着走。
天边慢慢泛白,单元门“咔哒”响了声。个穿蓝白校服的小娃子被个老太太牵着走出来,小娃子背着个洗得发白的书包,手里捏着块皱巴巴的橡皮——正是小宝。
“小宝!”张婶一下子站起来,魂体亮得像块磨砂玻璃,往小宝那边凑了凑,又不敢太近,怕吓着他。
小宝揉了揉眼睛,看见花坛边的牛奶箱,愣了下:“奶奶,那儿有牛奶!”
老太太也看见了,牵着他走过来,弯腰摸了摸牛奶箱:“这谁放的?”
“是我放的。”林风走过去,把草莓味奶粉递过去,“我是张婶的朋友,她托我给小宝买的。”
老太太眼眶红了,接过奶粉抹了把脸:“这死老婆子……走了还惦记着娃……”
小宝没懂“走了”是啥意思,蹲下来扒牛奶箱:“奶奶,我能喝这个吗?”
“能,喝吧。”老太太帮他拆了盒牛奶,插了吸管递过去。
小宝叼着吸管,小口小口喝着,眼睛弯成了月牙。他喝了两口,突然抬头往张婶站的方向看了看,伸手往空气里抓了抓:“奶奶?刚才好像看见奶奶了……”
张婶赶紧往他身边凑,想抱又不敢抱,眼泪掉下来,砸在地上没声响:“小宝乖,喝牛奶,长高高……”
林风举起镇魂令,令牌泛着淡青光:“张婶,该走了。”
张婶点点头,最后看了眼小宝——小宝正举着牛奶盒跟老太太笑,嘴角沾着点奶渍。她笑了笑,魂体彻底清透了,没了黑雾,也没了血痕,像刚洗过的蓝布褂。
“小伙子,谢了。”她往林风身边走了两步,又转头瞪了眼赵武,哼了声,“还是这小伙子懂规矩。”
赵武脸“腾”地红了,往路灯柱子后面缩了缩,假装看蚂蚁。
林风举着镇魂令念:“阴路开,魂归位。”
淡白色的光道从地面冒出来,绕着张婶转了圈。她对着小宝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又对林风点了点头,慢慢走进光道里。光道收得快,没一会儿就缩成个光点,钻进了地里。
花坛边的阴气墨还剩点,小翠用手指蘸着在泥土上画了个小太阳,小声说:“阿姨,一路走好。”
“走吧。”林风拎起空牛奶箱,往小区外走,“该回局里了,早上还要端蛇哥的据点。”
赵武跟在后面,没吭声,却悄悄把掉在地上的那块面包捡起来,塞进了花坛缝里——大概是刚才张婶蹲过的地方。
刚走到小区门口,小宝突然从后面追上来,拽了拽林风的衣角:“叔叔!”
林风蹲下来:“怎么了小宝?”
小宝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昨天有个穿黑袍的叔叔来我们家楼下,跟我说‘让奶奶别等我了’,他手里有蛇,缠在胳膊上,动来动去的!”
林风心里“咯噔”一下——黑袍人?胳膊上有蛇?是陈玄的人!
“那叔叔还说啥了?”他按住小宝的肩膀。
小宝皱着眉想了想:“他说……奶奶要去很远的地方,不用等了。”说完他吸了吸鼻子,“叔叔,奶奶是不是真的要走了?”
林风心里酸了酸,摸了摸他的头:“不是走了,是去天上给小宝摘星星了。”
小宝眼睛亮了亮:“真的?”
“真的。”林风点头,把口袋里的两块钱塞给他,“去买个热包子吧。”
小宝攥着钱跑回老太太身边,回头冲林风挥了挥手。
林风站起来,往小区花坛里瞥了眼——刚才张婶蹲过的地方,不知啥时候多了片黑羽毛,沾着露水,和盗窃案现场、破庙门口的一模一样。
是那个黑袍人留下的。
他捏了捏口袋里的镇魂令,转身往警车走。赵武跟上来,声音比刚才低了些:“那小娃子说的黑袍人……是陈玄的手下?”
“肯定是。”林风拉开车门,“张婶的车祸不是意外,是他们算好的——知道她要去给小宝买奶粉,故意在路口设了局。”
赵武没说话,上车时往小区里又看了眼,眉头皱得紧紧的。
警车开出小区,林风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花坛,心里像压了块东西。陈玄的人连个六岁的孩子都不放过,还特意去跟他说“别等奶奶”,是在炫耀?还是在警告?
不管是啥,这笔账都得算。
“对了。”林风突然想起刚才赵武被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下次别跟亡魂硬呛了,没用。”
赵武脸又红了,往窗外瞥了瞥:“谁跟她呛了……我就是觉得她在这儿耗着危险。”
“知道你是好意。”林风拍了拍他的肩膀,“但度魂得用心,不是用刀。”
赵武“嗯”了声,没再反驳,却悄悄把刀往座位底下挪了挪,像是怕再不小心吓到谁。
天边的云慢慢染上金边,阳光快爬上来了。林风打开车窗,风灌进来,带着点青草味。他摸了摸兜里的《阴阳度魂录》,书页安安静静的,没再发烫。
但他知道,等会儿到了菜市场据点,肯定有场硬仗——蛇哥,黑鸦,还有躲在后面的陈玄,这笔账,该清算了。
警车拐过街角,往南城菜市场的方向开去。林风握紧方向盘,眼里的倦意散了,只剩下点冷光——不管今天要面对啥,都得把蛇哥的据点端了,不能再让他们害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