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透,警局走廊的消毒水味还没散,林风就攥着衣角站在了张海峰办公桌前。
昨晚带着石头在巷尾蹲到后半夜,哄着他“吃”完了两袋面包,又用镇魂令的微光帮他挡了两次巷口飘来的阴气,直到天快亮才把他送回破屋,让他靠着棉絮堆睡(魂体不用真睡,只是让他安稳待着)。他自己没敢合眼,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石头手腕上的勒痕,还有老乞丐说的“黑袍人蛇纹身”。
“坐。”张海峰指了指椅子,手里捏着个搪瓷缸子,热气从杯口冒出来,映得他鬓角的白发更清楚了,“查了一夜?”
“嗯。”林风坐下,后背还僵着——他没敢说自己跟小鬼魂待了半宿,只含糊道,“蹲了会儿,有点线索。”
“啥线索?”张海峰没看他,低头用筷子搅着缸子里的茶叶,“是偷东西的人找到了?”
林风攥了攥手心,心里打鼓——该咋说?说“小偷是个小鬼魂,被黑袍人控制了”?张海峰就算知道点阴阳界的事,怕是也难信。可不说实话,又对不起石头那怯生生的眼神。
“不是人。”他憋了半天,还是说了半截,“张队,那案子……可能跟上个月饿死的那个孤儿有关。”
办公室静了瞬。
张海峰搅茶叶的动作停了,抬头看他,眼神深,没惊讶,也没追问“怎么跟孤儿有关”,只是从抽屉里摸出张照片,往桌上一推:“你说的是他?”
林风低头一看,心脏猛地缩了下。
照片是打印的,有点模糊,却能清清楚楚看见个瘦小孩——穿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头发枯黄,正蹲在墙角捡破烂,侧脸跟昨晚的石头一模一样。照片角落写着行小字:“石头,十岁,孤儿,上月23日发现死于老城区破屋。”
“是他。”林风喉结动了动,“我昨晚……在巷尾见着他了。”
“见着了?”张海峰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茶,语气听不出波澜,“他跟你说话了?”
林风一愣——张队这反应,怎么像早就知道石头会“出现”?
“嗯。”他没敢瞒,“他说有人逼他去店里拿东西,还勒他手腕……是个穿黑袍的人,手上有蛇纹身。”
“蛇纹身。”张海峰重复了句,指尖在桌沿敲了敲,没接话,反而往他面前推了推照片,“这孩子的卷宗我翻了,无父无母,在孤儿院待过两年,后来跑出来自己过,挺可怜的。”
他顿了顿,抬头看林风:“你想管?”
“嗯。”林风点头,没犹豫,“他没偷钱,就是饿坏了,被人逼着干的。”
“行。”张海峰把照片往他面前又推了推,“你想管就管。这案子队里没催,你不用急着交报告。”
林风愣了——就这?没问他怎么“见着”的,没问黑袍人是谁,甚至没质疑“鬼魂偷东西”的事?
“张队,你……”
“我啥也不问。”张海峰抬手打断他,嘴角勾了下,算半个笑,“你这小子从医院回来,是有点不一样了。但你办事靠谱,我信你。”他指了指门口,“去吧,该查啥查啥,需要队里出证明或者调资料,跟我说。”
林风攥着照片站起来,心里暖烘烘的,又有点发慌——张海峰肯定知道点啥,可他没问,这份信任比追问更让他心里沉。
“谢了张队。”他攥紧照片,往门口走。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张海峰在后面补了句:“对了,老秦今早又来问你了,在传达室等了半天,见你没到才走的。”
林风脚步顿了下——老秦?他咋又来了?难道是魂核又不舒服了?
“知道了。”他应了声,快步走出办公室。
没回老城区,先回了公寓。推开院门,就见小翠蹲在月季花丛边,正往竹篮里装东西——篮里放着两盒桂花糕,还有袋刚买的牛奶面包,都是小孩子爱吃的。
“头儿,你回来啦!”小翠见他进门,赶紧站起来,手里还捏着块油纸,“我听阿杰说你带了个小鬼魂回来,就去早点铺买了点糕点,想着给他送过去。”
林风心里一暖——这姑娘总把事想得这么细。
“正好,我跟你一起去。”他往屋里走,想拿镇魂令,“石头昨晚没睡好,得去看看他。”
“不用啦。”小翠把竹篮往胳膊上挎,“你刚回队里肯定累,我去就行。”她指了指自己的袖口,“老周教了我安魂术,能帮石头化食,让他真尝到味道,比你去管用。”
林风想了想,点头:“也行。你去了问问他,那黑袍人除了勒他手腕,还说过啥?有没有提过‘养鬼人’或者‘陈玄’?”
“嗯!”小翠使劲点头,挎着竹篮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头儿,哑巴张今早去乱葬岗了,说昨晚那团黑气好像动了,他去看看。”
林风心里一紧:“让他小心点,别硬闯。”
“知道啦!”小翠的声音飘远了。
林风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摸出兜里的照片——石头蹲在墙角捡破烂的样子,眼睛亮亮的,不像个没人管的孩子。他想起老乞丐说的“捡着好东西往隔壁婆婆家送”,心里堵得慌。
正愣神,手机响了,是老周发来的消息:“头儿,查着了,十年前老城区孤儿院确实着过火,烧死了七个孩子,当时的院长说是意外,但卷宗里没写消防鉴定,有点邪门。”
十年前的孤儿院火灾?
林风皱起眉——跟张海峰翻的旧卷宗对上了。老周咋突然查这个?
他刚想回消息,老周的消息又过来了:“对了头儿,阿杰说今早看见小区门口有个穿红衣的女鬼,往老城区方向飘了,好像在找啥,要不要让他跟着?”
红衣女鬼?
林风心里咯噔一下——又是那个总在小区晃的红衣女人?她往老城区去干啥?难道也是去找石头?
“让阿杰别跟着,远远看着就行。”他回了消息,心里却犯了嘀咕。
这红衣女鬼跟黑袍人会不会有关系?还是说,她也在找黑袍人?
正想着,院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响,阿杰从外面飘进来,脚不沾地,手里还捏着个小石子:“头儿!我跟你说个事——”
“咋了?”林风抬头。
“我刚才路过传达室,听见老张头跟人唠嗑,说昨晚老城区有个道士在巷口烧纸,黑纸,冒黑烟,跟你说的黑袍人烧的一样!”阿杰蹲在石凳上,眼睛亮晶晶的,“那道士还跟人打听‘有没有看见穿旧校服的小鬼’,肯定是找石头的!”
林风心里一沉——黑袍人没走,还找了帮手?
“那道士长啥样?”他追问。
“老张头说没看清,就看见戴个黑帽子,手里拿个桃木剑,走路飘乎乎的,不像好人。”阿杰撇撇嘴,“我猜就是黑袍人的同伙!”
肯定是。
林风捏紧了照片——看来得尽快帮石头了了执念,引渡他去阴界,不然留在阳间,迟早得被黑袍人和那道士找到。
他正想站起来去巷尾看看,手机又响了,是小翠打来的。
“喂,小翠。”
“头儿,石头哭了……”小翠的声音带着点急,“我把糕点给他了,他吃着吃着就哭了,说想起来黑袍人说的话了!”
“他说啥了?”林风赶紧问。
“他说……黑袍人烧纸的时候,嘴里念叨‘陈先生要的魂快凑够了’,还说‘等凑够十个,就去开阴阳洞’……”小翠的声音发颤,“头儿,‘陈先生’是不是你说的养鬼人陈玄啊?”
陈先生!阴阳洞!
林风心里“轰隆”一声——果然是陈玄!他让下属抓小鬼魂,是为了开阴阳洞?
“我知道了。”他攥紧手机,“你先陪着石头,别让他怕,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他抓起桌上的镇魂令就往外跑——必须立刻引渡石头,不能等陈玄的人来!
刚跑出院门,就看见小区门口的老槐树下站着个穿红衣的女人。
还是看不清脸,长头发垂在背后,红裙子在晨光里泛着点冷光。她正往老城区的方向看,听见林风的动静,猛地转头——
林风撞进她眼里。
这次看清了点,她的脸很白,没血色,眼睛却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琉璃。她看着林风,没说话,也没动手,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眼里好像藏着点啥,不是恶意,倒像……着急?
林风愣了下,没动。
红衣女鬼也没动,就看了他两秒,突然往巷尾飘了飘,又回头往他这边看了眼,像是在……指路?
林风心里一咯噔——她让自己去巷尾?
没等他想明白,红衣女鬼突然化作缕青烟,往巷尾飘去,转眼没了影。
“头儿,她咋走了?”阿杰跟出来,挠了挠头,“刚才还盯着你看呢……”
林风没说话,心里却乱了——这红衣女鬼到底想干啥?之前总在小区晃,现在又突然指路,她到底是敌是友?
“先不管她,去巷尾。”他攥紧镇魂令,往老城区跑——不管红衣女鬼啥目的,先把石头引渡走最要紧。
跑到巷口,就见小翠蹲在破屋门口,正往里面递糕点,嘴里还小声哄着:“石头别怕,头儿马上就来了……”
林风放轻脚步走过去,往破屋看——
石头蹲在棉絮堆上,怀里抱着块桂花糕,眼泪掉在糕上,却没擦,见林风进来,赶紧抬头,小手往他面前伸:“哥哥,你看……”
他的手腕上,那道淡红的勒痕更清楚了,像条细红绳缠在上面,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
“别怕。”林风蹲下来,摸出镇魂令,青铜令牌在晨光里泛着淡青光,“哥哥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
石头看着令牌,又看林风,慢慢点了点头,小手攥住了他的衣角:“能……能带着糕点去吗?”
“能。”林风笑了笑,帮他把糕点揣进怀里,举起镇魂令,轻轻念:“阴路开,魂归位——石头,跟我走。”
“嗡”的一声,镇魂令亮了,淡青色的光裹住石头。一道白光从地底冒出来,落在石头脚边,像条铺好的小路。
石头回头看了眼破屋,又看了看小翠,小声说:“谢谢姐姐的糕点,好吃。”
小翠红了眼眶,摆了摆手:“去吧,到那边好好的。”
石头点点头,攥着林风的衣角,慢慢往白光里走。走到一半,他突然回头,往巷口看了眼,小声说:“刚才有个红衣姐姐在巷口站着,说让我别怕,跟着哥哥走……”
林风心里一震——红衣女鬼果然在帮他?
没等他细想,白光突然亮了,裹着石头慢慢往地底沉。石头的脸在光里笑了笑,挥了挥手,转眼没了影。
镇魂令的光暗了下去,林风攥着令牌站在原地,心里空落落的,却松了口气。
“石头走了?”小翠凑过来,小声问。
“走了。”林风点头,“去阴界了,没人能欺负他了。”
小翠笑了,眼里却掉了泪:“那就好……”
两人刚想往外走,破屋门口突然飘来股黑气——是黑袍人!
他比昨晚更清楚了,黑帽压得低,手里捏着个桃木剑,剑尖指着林风,声音阴沉沉的:“你把魂引走了?”
林风把小翠往身后挡了挡,举起镇魂令:“是又怎样?”
“找死!”黑袍人冷哼一声,桃木剑往林风这边一指——剑尖冒出股黑烟,往镇魂令缠过来!
林风没慌,攥紧令牌往前一递——青铜光和黑烟撞在一起,“滋啦”一声,黑烟散了。
黑袍人愣了下,像是没想到镇魂令这么管用,往后退了两步,怨毒地瞪了林风一眼,转身就往巷尾飘,转眼没了影。
林风没追——他知道追不上,而且石头已经安全了。
“没事了。”他拍了拍小翠的肩膀,往巷口走。
走到巷口,他下意识往老槐树看了眼——红衣女鬼没再出现。
但他心里清楚,她肯定没走远。
还有张海峰抽屉里的旧卷宗,十年前的孤儿院火灾,老秦的照片……
林风攥紧了镇魂令,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陈玄的阴谋刚露了个角,红衣女鬼的目的不明,张海峰藏着的旧案……这南城的水,好像比他想的还深。
但他没怕。
摸了摸怀里的镇魂令,又想起石头最后那个笑,林风挺直了腰——不管水多深,他都得蹚清楚。
毕竟他现在不只是刑警,还是人间阴司。护着阳间的人,也护着阴间的魂,都是他的事。
阳光越发明亮,照在巷口的破屋上,棉絮堆旁,那袋没吃完的面包静静躺着,被晨光镀上了层暖黄的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