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的时间,在瓜雅泊军港高度紧张的戒备中缓慢流逝。
德尔文和他的部下们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轮班值守,雷达天线昼夜不停地旋转,监听站里充斥着各种电磁信号的杂音,试图从这片看似平静的海域中捕捉到任何危险的征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尖锐凄厉的战斗警报声猛地划破了军港相对宁静的上午,瞬间传遍了码头、舰艇和岸防阵地的每一个角落。
“警报!警报!东南方向,距离100公里,发现大型水面舰艇编队!识别信号……科伦海军‘肯尼迪’号航母战斗群!”雷达操作员的声音通过扩音系统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汇报内容清晰无误。
整个军港瞬间沸腾起来,却又在严格的纪律约束下,展现出一种有序的混乱。
“全体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重复,全体一级战备!”德尔文的声音通过指挥频道传达到所有单位,冷静而威严,强行压下了部下们心头的惊涛骇浪。
“北极星号”护卫舰上,舰员们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各自的战位。
主机虽然未启动,但辅助动力系统轰鸣着,为舰上所有的雷达、电子和武器系统提供能量。
导弹发射井盖处于待命状态,舰炮系统开始自检,发出低沉的嗡鸣。
甲板上,穿着不同颜色马甲的地勤人员做着最后的检查,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岸防阵地上,伪装网被迅速揭开,暴露出发射架微微扬起的反舰导弹阵地。
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们携带着反坦克导弹和重机枪,进入预设的沿海防御工事,警惕地注视着广阔的海平面。
港区的民兵也被动员起来,负责内部警戒、消防和救护准备。
德尔文站在“北极星号”的舰桥内,通过高倍望远镜望向东南方的海天线。
那里空无一物,但无形的压力却如同实质的海啸般扑面而来。
100公里,对于现代海军来说,几乎是转瞬即至的距离。
航母战斗群的出现,意味着绝对的制空权和制海权优势,意味着他们可以随时发动超视距的致命打击。
“舰长,对方舰队保持现有航向和速度,暂无进一步动作。其舰载预警机和战斗机已在战斗群外围空域展开巡逻。”情报官不断汇报着最新情况。
德尔文心中雪亮。科伦人这不是要立刻发动攻击,他们是在炫耀武力,是在进行战略威慑。
他们就像一群经验丰富的猎人,不急于扑杀,而是先将猎物围住,展示着锋利的爪牙,消耗猎物的精神和体力,等待其自行崩溃或露出破绽。
“命令各单元,保持最高戒备,但未经我明确指令,绝对禁止开火!重复,禁止任何单位首先开火!”德尔文再次强调。
他很清楚,一旦己方率先开火,无异于以卵击石,将会招致毁灭性的报复。科伦正希望他们这样做。
他走到海图桌前,看着代表“肯尼迪”号战斗群的那个刺眼的红色符号,又看了看己方孤零零的“北极星号”和标注着薄弱岸防力量的瓜雅泊。敌我力量对比悬殊到令人绝望。
“他们在等什么?”副官低声问道,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他们在等我们犯错,等我们恐慌,等我们耗尽本就不多的燃料和士气。”德尔文的声音低沉而冷静,“或者,他们在等内陆的雷诺伊尔他们先撑不住。”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舰桥内每一张面孔:“但是,只要我们还在这里,‘北极星号’还漂浮在水面上,军港还飘扬着我们的旗帜,我们就不是一颗任人拿捏的棋子!我们是钉在这里的一根刺!告诉所有人员,保持冷静,坚守岗位!我们不动,他们也不敢轻易动!记住,我们的任务不是出去和他们决战,而是守住这里!为内陆的友军守住这条可能永远也用不上的海上退路,也为未来保留一丝希望!”
德尔文的话通过内部通讯系统传递到军港的每一个角落。
恐慌的情绪在一定程度上被压制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悲壮的决心。他们无法出击,但他们可以坚守。
警戒状态持续了整整二十四小时。瓜雅泊军港内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
士兵们轮班值守,眼睛因长时间盯着雷达屏幕或远眺海面而布满血丝。引擎始终处于待命状态,燃料在无声地消耗。
那种明知强敌就在百公里外虎视眈眈,却只能被动等待的感觉,比一场激烈的战斗更加折磨人的意志。
然而,科伦的“肯尼迪”号航母战斗群,就仿佛在海图上钉住了一般,始终保持在军港东南方向100公里左右的距离,既不靠近,也不远离。
他们的舰载机按时起飞巡逻,在空中划出无形的警戒圈,电子侦察设备持续不断地扫描着军港及其周边,但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进一步的挑衅或攻击行动。
这种“引而不发”的姿态,其压迫感甚至超过了直接的进攻。它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地割锯着守军的神经。
第二天,情况依旧。科伦舰队如同一个沉默的、巨大的海上堡垒,远远地悬在天边。
第三天,第四天……依然如此。
德尔文站在舰桥,看着雷达屏幕上那个稳定得令人心悸的光点,心中对科伦的意图更加了然。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威慑,而是一种主动的“围而不打”,是科伦“囚笼”政策在海上精确的翻版。
他们甚至不屑于发动一次象征性的攻击来展示武力。他们只是存在在那里。这种存在本身,就达成了多重目的:
让军港守军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持续消耗他们的精力、燃料和本就可能不多的给养。
100公里的距离,完全在航母舰载机的作战半径之内,足以封锁整个瓜雅泊海域。任何试图进出港口的船只,无论是军用的还是民用的,都逃不过他们的监控和拦截。海上通道被彻底锁死。
迫使“北极星号”和岸防部队必须维持高等级战备,这意味着燃料、设备损耗和人员疲劳都在加速。而科伦舰队补给相对容易,这种消耗战对他们来说几乎无感,对德尔文而言却是致命的。
德尔文和他的力量被完全钉死在了瓜雅泊。他们不敢有丝毫松懈,更别提分兵去支援内陆或其他方向。科伦不费一枪一弹,就实现了对这支联盟唯一海上力量的“冻结”。
“他们在和我们比拼耐力,比拼后勤,比拼谁先犯错。”德尔文对聚集在身边的军官们说道,他的声音因为缺乏睡眠而有些沙哑,“他们赌我们有限的资源会先耗尽,或者我们的士兵会先因为长期紧张而崩溃。”
他看向窗外,港区内虽然依旧戒备森严,但一些细微的迹象已经开始显现。
士兵们脸上的疲惫难以掩饰,一些非关键岗位的警戒开始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松懈。这才是最危险的。
“我们不能掉进他们的节奏。”德尔文斩钉截铁地说,“从今天起,调整战备等级。实行轮换休整制度,确保每个人都能得到必要的休息。非必要设备分时段开机,节约能源。告诉兄弟们,这是一场持久战,比拼的不是一时的爆发力,而是看谁能撑得更久!”
他必须想办法维持部队的士气和体力。科伦希望他们一直紧绷直到断裂,他偏要找到一种在高压下长期生存的节奏。
同时,他心中也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甘。难道就只能这样被动地困守,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内陆的友军被一点点耗干吗?
“我们的岸基反舰导弹,最大射程是多少?”德尔文突然问道。
“大约80公里,舰长。”武器官立刻回答。
80公里……对方在100公里外。这个距离,如同天堑。除非对方主动进入射程,或者……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德尔文脑中一闪而过,但随即被他压下。现在还不是时候,条件远未成熟。
他需要等待,需要忍耐,需要先确保自己能在这场无声的消耗战中存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