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莉雅丝的视野重新聚焦,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连呼吸都为之停滞。
这里,已绝非她认知中或典籍记载里那个光辉永恒、圣洁祥和的天堂。
目光所及,昔日灿金神圣的殿堂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破碎的白色大理石和黄金装饰散落一地,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碾得粉碎。
原本应由纯净光元素凝聚而成的、坚实而柔软的光之云路,此刻遍布裂痕,如同破碎的琉璃,边缘处还在不断剥落、消散。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那些散落各处的、本应是天使骄傲象征的洁白羽翼——它们不再完整,有的被撕裂,有的被烧焦,有的甚至被硬生生地从主体上扯断,零落地浸泡在已然暗淡、几乎失去活性的圣光池水中,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
天空中,原本应普照一切的灿烂圣光已被压制到极限。
一片无边无际、如同活物般翻涌蠕动的漆黑浓雾,正从四面八方持续不断地侵蚀着天堂的领域。
属于天堂的金色圣光如同风中残烛,凝聚成一层薄弱的光膜,勉力抵挡着黑雾的渗透。
但那黑暗显然占据着绝对上风,浓郁的黑雾中不时探出诡异的、由阴影构成的触须,抽打在金色光膜上,每一次撞击都让光膜剧烈震颤,逸散出更多濒临熄灭的光点。
整个天空呈现出一种黑暗即将吞噬最后光明的、令人绝望的景象。
空气中不再有神圣的颂歌与安宁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能量激烈对抗产生的尖啸、建筑倒塌的轰鸣,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邪恶气息。
“看来……我们还是来迟一步,不过没关系,还来得及。”陈天的声音在莉雅丝耳边响起,比之前在冥界时多了几分的凝重。
尽管眼前的景象已胜于地狱,但陈天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镇定力量,让莉雅丝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她顺着陈天的目光望去,此刻陈天的眼睛正穿透那翻涌的、具有侵蚀性的黑雾,紧紧锁定着其核心深处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存在。
或许旁人无法看清黑雾中的情形,但陈天的视觉已完全穿透了那片黑暗的实质。
在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浓雾中心,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身影若隐若现。
它有着扭曲的十只角和七个形态各异的头颅,其巨体至少绵延数百米,如同一座移动的、亵渎神明的山脉。
每颗头颅都呈现着不同生物的狰狞形状——狮子的狂暴、豹的敏捷、熊的蛮力、龙的威严……却被强行糅合在一起,充满了令人作呕的不协调感。
身体的其余部分更是混杂着多种生物的特征,鳞片、毛发、甲壳以不可能的方式交杂生长,散发出浓烈的异物感与纯粹的恶意。
而那些正在不断侵蚀天堂圣光的黑雾,赫然便是这恐怖巨兽在呼吸吞吐间自然散发出的气息,带着极强的污染与隔绝特性,黑雾笼罩之处,不仅毫无生机,甚至连基本的空气成分都被彻底替换为污浊的毒气。
伴随着它身躯微不可察的抖动,一个个由各种生物肢体胡乱拼接而成的、嘶吼着的组合型野兽,便裹挟着更多的黑雾,如同汹涌的潮水般,持续不断地冲击、扑咬着那片已然摇摇欲坠的圣光屏障。
“莉雅丝,我们得去帮忙了。”陈天的声音很轻,他再次紧紧搂住莉雅丝的腰肢,这一次,他手中的阎魔刀并未划开长途旅行的空间门,而是对着前方那片激烈交战的空域,随意地挥出了一刀。
一道狭长、迅疾的蓝色裂缝瞬间在空气中蔓延,如同一道撕裂空间的闪电。
陈天带着莉雅丝,身影没入其中。
——————
圣光屏障的内部核心区域。米迦勒挺拔的身影立于最前方,十二翼光翼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完全展开,每一片羽毛都燃烧着璀璨的圣炎。
手中那柄象征至高权柄的权杖直指苍穹,源源不断的金色光芒从他体内涌出,汇入头顶那层薄弱的屏障。
然而,她那张向来坚毅温柔的面容此刻却血色尽失,惨白如纸,紧抿的唇角甚至渗出了一丝淡金色的血液。
在她身旁,被誉为天界第一美女的加百列背靠着一段断裂的柱子瘫坐着,原本流转着温柔光晕的眼眸此刻黯淡无神,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在米迦勒身后,拉斐尔与乌列这两位炽天使同样将手掌抵在米迦勒的背心,倾尽全力将自己的神圣能量输送过去,他们的脸色也同样不好看,汗水不断从额角滑落。
稍远一些的地方,堕天使总督阿撒塞勒双目紧闭地躺倒在地,脸色灰败,而他的右手,已经齐肩而断,伤口处缠绕着被黑暗气息污染的绷带,仍在缓缓渗出暗红色的血液。
瑟杰克斯·路西法则靠坐在一块倾颓的石阶旁,他剧烈的咳嗽着,每一次都带出大滩的鲜血,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衫。
“我是真没想到,”瑟杰克斯又是一阵咳嗽,声音嘶哑地自嘲道,“我竟然会以这种姿态,抵达天堂呢。”
“我们已经算好了,法尔毕温都...”阿杰卡·别西卜快步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瓶散发着柔和绿光的治疗药水,喂到瑟杰克斯嘴边。
瑟杰克斯勉强吞咽了几口药水,听到挚友的名字,脸上的肌肉瞬间僵硬,“我只希望法尔毕温的牺牲不要浪费,”他的声音带着沉痛,“他冒死留下摧毁双向法阵的行为,希望莉雅丝能明白我们的用意。”
阿杰卡点了点头,神色凝重,没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
就在此时,维持着屏障的乌列猛地睁开双眼,大声吼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的惊惶:“屏障东边被突破了!快派人去抵挡666之兽的爪牙!”
瑟杰克斯闻言,强忍着脏腑传来的剧痛,用手撑地试图站起,但身体一晃,险些栽倒。
阿杰卡立刻扶住他:“你的伤太重了,让我去。”
瑟杰克斯看着同样伤痕累累的阿杰卡,眼中闪过挣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同意——
“冻结吧,邪恶之物!”
一声清冷的叱喝划破混乱的战场!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已然化作一道蓝色的流光,毫不犹豫地冲向了东侧屏障那道巨大的缺口!
与此同时,无数散发着极寒气息的冰之长枪、锋锐的冰晶风暴以及厚重的冰墙,随着她的冲锋骤然显现,轰向从缺口处涌入的、那些扭曲的组合型野兽!
冰与暗的碰撞瞬间爆发,刺耳的嘶鸣与冰块碎裂声不绝于耳。
阿杰卡看着那道冲向最危险地带的背影,眉头紧紧皱起:“是塞拉芙露!”他没有丝毫犹豫,身上魔力涌动,“我去支援她!”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也已电射而出,紧随着前代利维坦而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塞拉芙露释放出的、足以瞬间冰封一座城市的庞大冰系魔法,在触及黑雾深处某个存在的瞬间,竟如同遇到烈火的冰雪般迅速消融!
一只由纯粹阴影构成的、庞大利爪猛地从黑雾中探出,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力量明显已消耗大半的塞拉芙露当头拍下!那力量远超塞拉芙露此刻能够抵挡的极限!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
“啧,还真是心急啊。”
陈天的声音,仿佛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位强者的耳中。
下一刹那,一道迅疾如电的刀光,毫无征兆地自那片浓郁的黑暗中断裂开来!那刀光并非斩向巨爪,而是精准地划开了塞拉芙露身前咫尺之遥的空间!
阴影巨爪裹挟着万钧之力轰然拍落,却诡异地砸在了一片突然出现的、空无一物的虚无处,狂暴的能量逸散开来,却未能伤到塞拉芙露分毫。
紧接着,在塞拉芙露身旁,空间如同被撕开的画卷般向两侧卷曲,陈天搂着莉雅丝,闲庭信步般从虚空之中迈步而出。
他手中的阎魔刀斜指地面,刀锋上残留的蓝色魔力如同呼吸般明灭。
陈天瞥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塞拉芙露,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下次冲锋前,记得看清楚,送死和战斗是两回事。”
而莉雅丝,在双脚触地的瞬间,目光便越过了众人,牢牢锁定在重伤的兄长瑟杰克斯身上。那双眼眸中,瞬间涌上了难以抑制的水光与痛楚。
陈天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清晰地穿透了战场的喧嚣与能量的尖啸,烙印在每一位身心俱疲的战士心中。
他的到来,以及那轻描淡写间便将必死攻击化为虚无的手段,如同一剂强效的振奋药剂,注入了这支濒临瓦解的联军之中。
阿杰卡·别西卜紧绷的神情出现了明显的松动,他望着那道悬浮在半空、手持幽蓝长刀的身影,低声呢喃,仿佛是在告慰远方的挚友:“法尔毕温的牺牲……没有白费。”
那个总是表现得对一切漫不经心、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懒散家伙,在最终时刻,却为了保全魔界未来的希望之火,而义无反顾地选择自我毁灭,彻底炸毁了通往人间界的双向通道,硬生生为这片死地截留住了一线生机。
此刻,这线生机化为了现实。
瑟杰克斯·路西法靠坐在石阶上,看着那个男人,苍白的脸上也终于浮现出一丝放松的笑意,他咳着血,语气却带着欣慰:“是啊……救星来了。”
与此同时,莉雅丝的身影几次闪烁,下一刻便已半跪在瑟杰克斯身前。她再也抑制不住情绪,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自己重伤的兄长,声音因极度后怕与此刻的安心而哽咽:“哥哥……我以为……我以为你们都……”
瑟杰克斯用未染血的左手,轻轻地、安抚地拍着妹妹的后背,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莉雅丝,我们都没事。父亲和母亲带着族人和幸存者都在后方相对安全的地带。”
他顿了顿,目光柔和地看着莉雅丝,“你做得很好……非常出色。”他的视线越过莉雅丝的肩膀,再次投向半空中的陈天,“你把他带来了。”
莉雅丝闻言,也转过头,望向那个让她无比信赖的身影。
此刻,陈天已缓缓悬浮至半空,仿佛成为了这片战场上新的焦点。
他似乎感受到了从下方投射而来的、所有混杂着希望、期待与担忧的目光。他微微侧过头,视线扫过满身狼藉的众人,嘴角勾起一抹与周遭惨烈环境格格不入的、轻松的微笑。
然后,他转回头,直面那片翻涌不息、散发着无尽污秽的漆黑浓雾,以及雾中那令人胆寒的庞大身影。
他伸出手,随意地将额前些许零散的白发往脑后一捋。
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他周身那股原本略显懒散、漫不经心的气质骤然一变!
如同尘封已久的神兵骤然出鞘,一股无形却无比锐利、仿佛能斩断一切的锋芒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好好休息,”他的声音平静,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接下来……”
他的目光锁定了黑雾核心那七个摇曳的头颅,眼神锐利如刀。
“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