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悦把“春杏。盯北库”那张纸折好,夹进应急事务备案簿里。安蓉进来换茶,低声说:“西偏院灶火的事回了内务府,他们答应明日调炭。”
“嗯。”清悦点头,“你去档房取上月各宫往来记档,再让春杏递个条子,就说北库南廊第三排架子昨夜有人翻动过布匹登记册。”
安蓉应声要走,又被叫住。
“马贵人、尹答应、李常在这三处,近五日可有与咸福宫通传的记录?”
“有。”安蓉顿了顿,“都是小厨房送点心或浆洗房取衣裳,名目平常。”
“平常?”清悦抬眼,“可查是谁经的手?”
“是宜妃宫里的绿云和双桃,亲自来取的回单。”
清悦没说话,只翻开簿子,在乾-001条目下添了一行字:
“五月初四,辰时二刻,疑宜妃联络低位主位,图谋未明。”
她合上簿子,对安蓉道:“你现在就去,以核对炭例补发为由,请三位主位午后分别来永和宫坐一坐。就说我不耐烦跑腿,只好劳烦她们走一趟。”
安蓉领命而去。
到了午初,马贵人先到。她坐下没多久,便问起炭例为何迟迟不发。清悦只说内务府账面未清,得等协理会定案。马贵人神色微紧,又问皇上是否真给了她先决后奏的权。
清悦笑了笑:“姐姐信不信都不要紧,只要账目对得上就行。倒是听说您兄长前年在外任上有些旧事不清,若这时候宫里出点岔子,怕是要牵连到外家。”
马贵人脸色一白,茶都没喝完就告辞走了。
尹答应来时天已正午。她穿一件半旧青衫,说话细声细气。清悦没提炭的事,反倒让安蓉拿出两匹细绸:“这是江南新贡的料子,轻软透气,给你做寝衣正好。”
尹答应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临走前,清悦随口道:“眼下风头紧,少凑热闹为安。你素来安静,别被人拉去站队。”
李常在最后一个来,手抖得几乎握不住茶杯。清悦只问她针线配给够不够用,李常在连连点头说够。清悦便让安蓉记下:“李常在位下本月针线照常加半匹,补昨日漏报之误。”
人走后,清悦坐在案前,把三人反应一一记下。马贵人心虚,尹答应胆怯但尚可争取,李常在最容易动摇。她提笔写下三个名字,圈住了尹答应。
安蓉回来禀报:“咸福宫今儿下午设茶会,说是赏新贡茉莉,邀了马贵人、尹答应和李常在。”
“时间?”
“未时初。”
清悦起身,去了永和宫档房。她在旧档里翻出一份县丞稽查记录,找到马贵人兄长的名字,拍了灰递给安蓉:“找个机会,让你那边的人‘不小心’提一句——就说最近宫务严查,连三年前的旧账都在翻。”
安蓉明白意思,收起文档走了。
清悦回到东厅,重新誊抄《初五宫务章程草案》。刚写完“轮值纪要”一条,安蓉匆匆进来:“李常在刚退了请帖,说身子不适。尹答应也回话说要侍奉太后佛前上香,去不了。只有马贵人还咬着没退。”
清悦放下笔:“那就让她去。”
她换了件素净旗装,带上草案,亲自往咸福宫去。
到时已是未时一刻。咸福宫偏殿摆了茶席,茉莉香气扑鼻。宜妃坐在主位,见清悦进来,嘴角一挑:“哟,稀客啊。”
“路过罢了。”清悦将草案轻轻放在桌上,“正要去乾清宫交章程,想着该先请教姐姐。这上面写着各宫协理轮值,我拿不准谁合适打头阵。姐姐觉得,李常在如何?”
满座皆静。
宜妃端茶的手一顿,眼神锐利起来:“你说谁?”
“李常在。”清悦语气如常,“她做事仔细,又是老人了,带个头最合适不过。”
“她今日告病,怕是赶不上。”宜妃冷笑。
“是吗?”清悦微微一笑,“我还以为她早上精神挺好,亲自来我那儿核对炭例呢。莫非刚出门就病了?”
她不再多言,只把草案往前推了推:“姐姐若有意见,尽可批注。我回头改。”
说完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她停下脚步,背对着众人道:“姐妹们聚聚原是好事,只是如今皇上最忌讳的,就是谁抱团议政。万一传出去,倒伤了和气。”
话落,人已出门。
偏殿内一片死寂。宜妃盯着那本草案,像盯着一把刀。绿云上前低语:“马贵人刚才问能不能走……”
“走?”宜妃咬牙,“现在走,岂不是承认怕她?让她留着!”
可不到半刻钟,马贵人也称腹痛难忍,扶着宫女匆匆离去。
茶会散了。
清悦回永和宫时天色将暮。她走进东厅,安蓉迎上来:“三人都退了,一个没留下。马贵人回去就关了门,没再见人。”
清悦坐下来,翻开应急备案簿,在乾-001条目下补记:
“五月初四,未时,咸福宫茶会事,三参者皆退,联盟未成。宜妃势孤,暂敛锋芒。”
她合上簿子,对安蓉道:“明日乾清宫奏对,把章程再誊一遍。”
安蓉应声去准备。
清悦起身走向内殿,脚步未停。帘子掀开一半,烛光斜照在她脸上,映出一道清晰的轮廓。她伸手拨了拨灯芯,火苗跳了一下,照亮案角那份尚未收起的草案。
最后一行字墨迹未干:“轮值首任,拟由成嫔位下吴公公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