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八年的春天,銮驾自京城浩浩荡荡启程,一路向南。旌旗招展,仪仗煊赫,御舟龙船沿着京杭大运河缓缓而行。这是清悦穿越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走出紫禁城那四方的天空,见识这个时代的山河风貌。
她被安排在一条位置居中、不算最奢华却十分稳当的官船上,与胤禛同住。贵妃的座船在前,宜妃、荣妃等人的船只亦各有规制。虽离御舟不远,但舟船行进间,倒也自成一方小天地。
离了宫禁,规矩虽仍在,气氛却到底松快了些。胤禛扒着船舱的窗户,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贪婪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岸景——整齐的田垄、星罗棋布的村庄、拉纤的船夫、岸边嬉戏的孩童……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清悦没有将这孩子圈在舱内只读圣贤书。她知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南巡之路,本身就是最好的课堂。她将这次旅程,变成了胤禛的“移动见学”之旅。
当船只经过漕运繁忙的码头,她会指着那些装卸货物的苦力、往来穿梭的商船,告诉胤禛:“禛儿你看,这南来的米粮,北运的布匹,便是通过这些船只、这些人的辛苦劳作,才得以流通。这便是‘漕运’,关系着京城百万人的吃穿用度。”
当岸上有地方官员组织乡绅百姓跪迎圣驾时,她会低声对胤禛说:“这些人跪拜的是你皇阿玛,是这江山社稷的主人。你将来长大了,也要懂得体恤臣民,让他们能安居乐业,他们才会真心拥戴。”
夜晚泊船时,她甚至会抱着胤禛走到甲板上,指着满天繁星,给他讲一些简化了的星座故事,或是结合《诗经》里的句子,描述“天河”的壮阔。她没有讲任何超越时代的天文知识,只是引导他去观察、去想象,去感受自然的浩瀚与神秘。
胤禛如同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这一切。他问题越来越多,思维也越来越活跃。一次,他看到岸边有孩童在放纸鸢,便仰头问清悦:“额娘,为什么我们的船有帆,能自己走,他们的纸鸢没帆,也能飞那么高?”
清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你觉得是为什么呢?风吹动船帆,船就走了。那纸鸢……”
“是风!是风在下面托着它!”胤禛眼睛一亮,自己得出了结论。
“对呀,禛儿真聪明。”清悦赞许地摸摸他的头。这种启发式的教育,远比直接灌输答案更有效。
南巡队伍行至山东境内,康熙皇帝亲自视察黄河堤坝。这是此行的核心要务之一。御驾所至,河道总督及一众地方官员战战兢兢,汇报着历年治河方略与成效。
清悦的船只停靠在附近码头。她无法亲临堤坝,却能从官员们紧张的神色、往来传递消息的太监口中,感受到此事的重大。她抱着胤禛,站在船头,能远远望见那蜿蜒如龙的黄河大堤,以及堤下略显浑浊的滔滔河水。
“额娘,皇阿玛在看什么?”胤禛好奇地问。
“在看一条有时候很温顺,有时候又会发脾气的大河。”清悦用孩子能懂的语言解释,“皇阿玛要想办法管住它,不让它发脾气时冲毁农田和房屋,要让它的水乖乖地去浇灌庄稼。”
“管住大河?”胤禛的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皇阿玛真厉害!”
“是啊,所以要读书,要明理,要有本事,才能做这样厉害的事情。”清悦顺势引导,“治理河水,需要懂得天文地理,需要计算工程,需要调动千千万万的人一起努力,可不是光有身份就行的。”
胤禛似懂非懂,但“读书明理才能做大事”的种子,已悄然种下。
当晚,康熙驾临清悦的官船用膳,眉宇间带着视察后的凝重与思虑。席间,他考较了胤禛几句功课,胤禛对答如流,甚至还能结合白日所见,稚气却清晰地说出“河水泛滥会伤农,皇阿玛修堤坝是在保护百姓”的话。
康熙闻言,略显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看向清悦的目光中赞许更深:“你将胤禛教养得很好,不仅知书,更能达理。”
清悦忙谦逊道:“皇上过奖了。是胤禛自己肯学,也是这一路见闻,让他长了见识。”
南巡之路还在继续,清悦的“移动课堂”也在不断更新教学内容。她让胤禛亲眼看到了书本外的真实世界,感受到了民生之多艰,也初步理解了其父皇肩上江山社稷的重量。
这一切见闻与感悟,如同涓涓细流,汇入胤禛幼小的心田,潜移默化地塑造着他的眼界、心性与责任感。而这,正是清悦所能给予他的,比任何具体知识都更为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