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器风波”最终以几名直接责任人的重罚和内务府、銮仪卫几位主管官员的申饬告终,并未波及更高层级。康熙皇帝雷厉风行的处置,暂时压制了可能由此引发的更大波澜。然而,清悦却从那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她通过文墨在书库的观察,以及秋禾从各处汇集来的零碎信息,隐约察觉到,前朝似乎有一股暗流在涌动,与几位年长皇子日渐成年、开始接触政务不无关系。
后宫与前朝,从来都是互为表里。前朝的些许风向,总能很快折射到后宫这面复杂的镜子里。清悦注意到,近来到永和宫走动、言语间带着试探意味的妃嫔,似乎多了几位以往并不甚亲近的,甚至连一向与宜妃走得近的僖嫔,也破天荒地送来了一盒据说是家乡特产的蜜饯。
这日,康熙驾临永和宫,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考较了胤禛几句新学的《资治通鉴》内容,胤禛对答如流,尤其对其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句,结合南巡所见,阐述了自己对民心向背的理解,虽稚嫩,却颇有见地。康熙闻言,眉宇间的郁色稍霁,抚着胤禛的头道:“你能由此感悟,甚好。为君者,当时时以此自省。”
逗弄了一会儿儿子,康熙挥挥手让乳母将胤禛带下去,殿内只余他与清悦二人。他端起茶杯,却并未饮用,目光落在袅袅升起的热气上,似是随意地问道:“和妃,你协理六宫也有些时日了,觉得如今这内务府,诸事可还顺畅?”
清悦心中微凛。皇帝此问,绝非闲谈。她斟酌着词句,谨慎回道:“回皇上,托皇上洪福,娘娘督导,内务府诸事大体还算顺畅。近年来推行些新章程,底下人办事也越发有些章法。只是……林子大了,难免有些积年的沉疴旧习,非一朝一夕可除,需得时时敲打,方能维持。”
她没有歌功颂德,也没有指名道姓地告状,只是客观地陈述了现状和困难,将问题归结于“沉疴旧习”。
康熙“嗯”了一声,不置可否,沉默了片刻,忽然又道:“朕听闻,近日宫里宫外,有些关于皇子们的闲言碎语?”
来了!清悦心道,果然与前朝风向有关。她面上不动声色,依旧平静:“皇上明鉴,后宫人多口杂,难免有些不着调的议论。嫔妾平日里也时常约束永和宫上下,不许他们妄议主子们的是非。至于外头……嫔妾身处深宫,实不知情。”
她将自己撇清,同时暗示后宫议论可能与外界有关。
康熙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伪装。他放下茶杯,声音低沉了几分:“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人,手伸得太长了。”
他没头没尾地说完这句话,便起身道:“好了,朕还有折子要批,你歇着吧。”
皇帝走后,清悦独自坐在殿中,反复咀嚼着那句“手伸得太长了”。这是在警告谁?是在提醒她不要“伸手”,还是在暗示有人将手伸向了不该碰的领域,比如……皇子?
她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新一轮权力洗牌的前奏。皇帝年富力强,但皇子们逐渐长成,围绕未来储君之位的隐形角逐早已开始。如今,这股风终于刮到了后宫,试图通过影响皇子生母、制造舆论等方式,来间接影响皇帝的判断和皇子的前程。
她必须更加警惕。宜妃之前的流言,或许并非单纯的嫉妒,而是某种更大图谋的试探?那些突然示好的低位妃嫔,背后又站着哪方的势力?
“秋禾。”清悦唤道。
“奴婢在。”
“让我们的人,最近都警醒些。尤其是注意延禧宫、钟粹宫(荣妃居所)那边的动静,还有……几位年长皇子生母宫苑的往来人员。”清悦顿了顿,补充道,“告诉文墨,书库那边,若有涉及宗室、勋贵子弟记录的借阅或查询,留意一下都是哪些人家。”
她要织一张更大的网,将可能的威胁都纳入监控范围。
窗外,暮色渐合,最后一抹晚霞将天际染成瑰丽的紫色。清悦站在殿门前,望着那变幻莫测的天空,心中一片清明。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后宫,乃至整个朝堂,恐怕又要迎来一场风波。
而她,早已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风雨的小宫女。如今的她,拥有信息,拥有能力,更拥有了一份沉静应对变局的底气。这场即将到来的“权力洗牌”,对她而言,是危机,更是进一步稳固自身地位的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