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有惊无险地度过,清悦在承乾宫的日子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是这份平静之下,涌动着更为复杂的暗流。她怀孕已近六个月,腹部隆起愈发明显,胎动也频繁起来,那种与新生命紧密相连的奇异感觉,常常让她在独自一人时,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抹温柔的浅笑。
然而,身为宫妃,尤其是一位正得圣心、孕育着可能改变后宫格局的皇嗣的宫妃,她的“平静”注定是奢侈的。皇帝的赏赐几乎未曾间断,从名贵药材、绫罗绸缎到精巧玩器、古籍字画,源源不断地送入承乾宫的暖阁。各宫妃嫔,无论真心假意,表面上的贺礼也是络绎不绝。甚至连远在宫外的某些宗室勋贵、朝廷命妇,也通过各种渠道送来心意。
一时间,清悦这方小小的暖阁,几乎要被各式各样的礼盒堆满。
“小主,这是内务府刚送来的册子,记录着近日各宫及宫外送来的礼单和物件,请您过目。”秋禾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恭敬地呈给清悦。
清悦接过册子,随手翻开,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
“宜妃娘娘:赤金镶嵌红宝石项圈一盘,翡翠手镯一对,织金妆花缎两匹。”
“荣妃娘娘:紫檀木嵌螺钿梳妆匣一台,上等阿胶两盒,宋版《诗经》一套。”
“德妃娘娘(注:此时应为另一位妃嫔,非女主):白玉送子观音一尊,婴孩用的金锁片、银手镯各一对。”
“裕亲王福晋:东海珍珠一斛,百年野山参两支。”
……
琳琅满目,价值不菲。清悦看着却只觉得头疼。这些东西,收着是负担,处理不好更是麻烦。
她唤来梁嬷嬷,指着册子苦笑道:“嬷嬷,您看这……也太多了些。许多东西嫔妾用不上,也实在无处摆放。依您看,该如何处置才好?”
梁嬷嬷看着满屋的箱笼,也是无奈:“小主如今身份不同,这些都是应有的体面。有些东西,比如各位娘娘赏赐的,按规矩需得留下,以示尊敬。一些过于贵重的,或是不甚合用的,小主或可拣选一些,禀明贵妃娘娘后,或入库,或酌情赏给底下得力的人,也是您的恩典。只是这分寸需得拿捏好,既不能显得小家子气,也不能过于奢靡,落了人口实。”
清悦明白,这就是“人情往来”和“资产处置”的学问。她想了想,道:“那便有劳嬷嬷帮嫔妾先整理一番。各位主位娘娘赏赐的,择其一二精巧又不算太过扎眼的,摆出来日常使用,以示不忘恩典。其余的金玉重器、大匹布料,皆登记造册,收入库房。至于宫外命妇所送,拣那药材、滋补之物留下,金银珠玉等物,也一并入库。另外……”她顿了顿,“从嫔妾的份例里拨出些银钱,再挑些不太起眼但实用的布匹、寻常药材,赏给承乾宫上下伺候的宫人,就说……沾沾喜气,辛苦他们了。”
她这么做,既遵守了规矩,避免了树大招风,又施恩于下,稳固自己在承乾宫的基本盘。梁嬷嬷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小主安排得极是妥当,老奴这就去办。”
正当清悦为这些“甜蜜的负担”头疼时,康熙皇帝驾临承乾宫。他先是关心地问候了清悦的身体和胎象,目光随后扫过屋内虽经整理但仍显堆叠的物件,微微挑眉:“朕看你这里,倒是比朕的库房还要热闹些。”
清悦连忙起身,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窘迫回道:“皇上取笑嫔妾了。都是皇上和各位娘娘、福晋们的恩典,嫔妾受之有愧,正不知该如何处置,生怕辜负了大家的心意,也怕过于招摇,违了宫中节俭的本分。”
康熙闻言,倒是笑了:“你倒是个知道进退的。赏你是朕和她们的心意,你安心收着便是。至于摆放不下……梁嬷嬷。”
“奴婢在。”梁嬷嬷连忙上前。
“去和内务府说一声,将永和宫西侧那个闲置的院落收拾出来,拨给和贵人使用。她如今有孕,地方宽敞些,也好静养。”康熙语气平淡,却是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永和宫西侧的院落!那虽然比不上承乾宫正殿,但也是一个独立的、配有东西厢房的小院,远比她现在住的暖阁要宽敞得多!这无异于是又一次明确的抬举和恩宠!
清悦心中一惊,连忙跪下:“皇上,这……这于礼不合,嫔妾位份低微,岂敢独居一院……”
“朕说合,就合。”康熙打断她,亲手将她扶起,“你怀着朕的皇嗣,有功于社稷,住得宽敞些也是应当。不必推辞了。”
“嫔妾……谢皇上隆恩!”清悦知道不能再推,只得谢恩。心中却是波澜起伏。这份殊荣,如同将她放在了更高的架子上烘烤。
皇帝金口玉言,搬迁事宜很快提上日程。消息传出,后宫又是一阵暗潮汹涌。独居一院,这是许多资历更老的妃嫔都未曾有的待遇。
清悦抚摸着日益隆起的小腹,看着宫人们忙碌地收拾箱笼,准备迁往新居。满屋的赏赐似乎找到了去处,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显眼的地位和更复杂的局面。
这些源源不断的赏赐和超规格的待遇,是荣耀,是资本,也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如何管理这些“资产”,如何在新环境中立足,如何应对因此而来的更多嫉恨,都成了她必须面对的新课题。
搬入新院,意味着她将拥有更大的独立空间,也意味着她将彻底脱离承乾宫的羽翼,开始真正独立地面对后宫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