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无星无月。
杂役区后山的密林里,山风阴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如同无数恶鬼在黑暗中交头接耳,低语着即将上演的血腥盛宴。
所有的声音,最终都汇聚向那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古树。
树干根部,那个黑黢黢的树洞,此刻不再是宁静的“病房”,而是一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潘多拉魔盒。
从中逸散出的、那丝若有若无却又精纯无比的中品灵石气息,如同最甜美的花蜜,引来了方圆数里内所有的嗜血蚁蝗。
黑暗中,一双双闪烁着贪婪与疯狂的眼睛,取代了星辰。
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数十道身影,如同捕食的鬣狗,从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完成了最后的合围。
他们是杂役区的恶霸,是外门的亡命徒,是丹房的探子,是所有被贪婪驱使、赌上性命的饿狼。
他们彼此警惕,互相提防,每个人都将身边的人视为潜在的竞争者,但他们的目标,却出奇地一致——
那个小小的树洞,以及里面那个在他们看来已是囊中之物的疯子,和那块足以改变命运的中品灵石!
死寂,在空气中发酵。
不知是谁的呼吸乱了一丝,也不知是谁的脚踩断了一根枯枝。
这微不可察的声响,成了点燃火药桶的引线!
“动手!”
一声压抑的嘶吼,自黑暗中悍然爆发!
瞬间,死寂被彻底撕碎!
数十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各自潜伏的角落猛地窜出,带着各色法术的微光与利刃的寒芒,疯了一般地扑向那小小的树洞!
然而,第一个被攻击的,却不是那个还在酣睡的疯子。
“找死!敢抢在我前面!”
一名手持短刃的修士,还未冲出三步,便被身侧另一名修士祭出的一道风刃削掉了半个脑袋,红白之物溅了一地。
“中品灵石是我的!”
“滚开!”
贪婪,在这一刻彻底压倒了理智。
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敌人,不仅仅是那个疯子,更是身边每一个觊觎着宝物的同类!
混战,毫无征兆地,在树洞外悍然爆发!
一时间,法术的光芒在黑暗的林间疯狂闪烁,火球与冰锥交错横飞,刀光剑影如同泼洒的水银,在人群中肆意流淌。
怒骂声、惨叫声、兵刃入肉的闷响声、骨骼碎裂的脆响声,汇成了一曲最原始、最血腥的杀戮交响乐。
……
“嗯……?”
树洞内,陈狗剩被这惊天动地的噪音从梦中吵醒。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听着外面那如同菜市场开业般鼎沸的喧嚣,脸上写满了不满与起床气。
“搞什么啊……”
他侧耳倾听,将外面的厮杀声自动解读为“病友们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开篝火晚会,还搞起了真人cS对抗赛”。
“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他烦躁地从落叶堆里爬起来,感觉自己的睡眠质量受到了严重侵犯。
“明天还要做电疗呢!一点公德心都没有!保安!保安在哪里!有人扰民啦!”
他怒气冲冲地拨开洞口的“门栓”(破烂法器),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钻出了树洞。
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了一下。
月光不知何时已穿透云层,清冷的光辉下,数十个“病友”正打得不可开交。
有的在地上扭打,有的在互扔“闪光弹”(法术),还有一个的脑袋正冒着“番茄酱”,场面极其逼真,充满了暴力美学。
“这……这医院组织的夜间大逃杀游戏,也太投入了吧?”他小声嘀咕。
“道具和特效都挺逼真,就是有点血腥,少儿不宜。”
他觉得必须立刻制止这场“影响恶劣的违规活动”。
他深吸一口气,叉着腰,对着混战的人群,发出了正义的呐喊:
“都住手!再打,再打我就去护士站告状了!”
然而,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了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只有一个离他最近的、刚刚一刀捅死对手的修士,注意到了这个从树洞里钻出来的、衣衫不整的疯子。
那修士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舔了舔刀刃上的鲜血,狞笑着扑了过来:“疯子出来了!拿下他!”
陈狗剩看着这个朝自己扑来的、满脸“番茄酱”的“游戏玩家”,觉得对方入戏太深,需要进行物理降温。
“别闹!”
他伸出手,想把这个挡路的家伙推开。
他的手,按在了那名修士的胸口。
接触,发生了!
那名修士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下一秒,他松开手中的钢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竟开始用一种极其缓慢而又虔诚的姿态,学着蛆虫的样子,在满是泥泞和血污的地上,奋力地向前蠕动。
“我是虫……我要爬……”
陈狗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行为艺术”弄得一愣。
就在这时,又有两人从侧面攻来。
“别让他碰!”
“用飞剑!”
陈狗剩觉得“这游戏太不友好了,还搞围攻”,他左一推,右一搡,试图从包围圈里挤出去。
他的手,不可避免地,又碰到了另外两个人。
系统,如同被按下了连锁开关,疯狂启动!
左边那个被碰到的,猛地停下脚步。
转身抱住旁边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古树,脸上露出痴迷而又幸福的表情,开始疯狂地亲吻着粗糙的树皮,嘴里还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我的爱人……我的树……”
右边那个被碰到的,则身体一震,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他迅速地脱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衣服,赤条条地站在混战的中央,摆出一个标准的起手式,竟开始一丝不苟地练习起了宗门发放的、最基础的广播体操。
“第一节,伸展运动……”
场面,在这一刻,陷入了一种极致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诡异。
血腥的厮杀还在继续,但在这片杀戮场中,却凭空多出了一个在地上学蛆爬的,一个抱着树狂亲的,还有一个在尸体堆旁一丝不苟做广播体操的。
这荒诞绝伦的景象,让所有还保持着清醒的袭击者,都感觉自己的大脑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他们的动作,出现了短暂的迟滞。
他们的道心,在这一刻,被这无法理解的恐怖场景,冲击得摇摇欲坠。
“疯子……他是魔鬼!是魔鬼!”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彻底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恐惧。
就在这混乱的刹那,系统那冰冷而高效的窃取规则,已然完成。
一把闪烁着幽绿光芒的淬毒飞刀,从那个学蛆爬的修士身上“掉”了出来。
几块下品灵石,从那个亲树的修士身上滚落。
一本用兽皮缝制的、边角破损的《御风术》口诀,则从那个正在做扩胸运动的裸男身上“飘”了出来。
陈狗剩眼疾手快,将这些“游戏掉落的道具”尽数收入囊中。
他觉得“这游戏体验极差,玩家素质太低,还随地大小变”。
就在这时,混战之中,一名修士被另一人的法术击中,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炸飞了出去。
他腰间一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也因此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不偏不倚地,“啪嗒”一声,落在了陈狗剩的脚边。
陈狗剩低头一看,眼睛亮了。
“哟,还有人掉零食袋?”
他弯腰捡起那个还带着体温的储物袋,觉得“今晚的夜宵有着落了”。
他不再理会眼前这片已经彻底化为修罗场与精神病院混合体的诡异之地。
揣着新得的“零食袋”和一堆“玩具”,他嫌弃地绕开那些还在进行着各种“行为艺术”的疯子和互相砍杀的正常人,从一个无人注意的缝隙里,溜了出去。
“太吵了,换个清静地方睡觉。”
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
最远处的阴影里,任平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的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兴奋,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无法遏制的恐惧。
他看到了。
他看到数十名炼气中后期的修士,如同飞蛾扑火般冲向那个树洞,然后,在那个疯子走出洞口的短短十几个呼吸间,整个世界都崩溃了。
死亡,疯癫,荒诞,诡异……
那已经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无法用任何常理来解释的……精神污染。
任平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丝声音。
他看着那个疯子捡起储物袋、安然离去的背影,第一次,对自己的贪婪,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与……绝望。
树洞外,血流成河,疯癫者还在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