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涧的腥风与惨嚎被远远抛在身后。
陈狗剩一口气跑出了数里地,直到再也听不见那群“疯狗”的咆哮,才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那双不合脚的“神行靴”时灵时不灵,让他跑起来的姿势像一只被追赶的、随时可能抽筋的鸭子,狼狈不堪,却又奇迹般地没有摔倒。
“不行,这户外康复活动太刺激了,有生命危险。”
他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抹去额头的冷汗,“必须向院方提出严正抗议!这简直是草菅人命!万一哪个病友心脏病发作了怎么办?”
他觉得自己的“病情”受到了惊吓,急需一个绝对安全的“床位”来进行心理疏导和深度睡眠治疗。
他拖着疲惫的步伐,在杂役区边缘一片废弃的建筑群里穿行。
这里曾是宗门扩建时留下的烂尾工程,断壁残垣,杂草丛生,平日里除了些许蛇虫鼠蚁,鲜有人迹。
最终,他在一个倒塌了一半的仓库角落里,发现了一只巨大的、破了个大洞的木箱。
木箱里铺着厚厚的、早已腐烂的干草,散发着一股霉味,却意外地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与寒风。
“嗯,带天窗的豪华单间,还带软垫。”陈狗剩满意地点点头,将此地视为自己新的“安全屋”,一头钻了进去。
在确认四周暂时没有“医闹”或“狂躁症病友”打扰后,他才松了口气,开始清点自己这次“抽奖活动”的“奖品”。
他首先掏出的,是那瓶从风牙狼身上“凭空变出来”的“糖豆”——兽魄丹。
瓷瓶粗糙,拔开塞子,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混杂着奇异的腥臊味扑面而来。
“这糖豆……肉松味的?”陈狗剩皱了皱眉,倒出一颗。
兽魄丹通体暗红,表面粗糙不平,像是用干涸的血块搓成的丸子。
他嫌弃地看了两眼,但腹中的饥饿感最终战胜了对“口感”的挑剔。
他将那颗兽魄丹扔进嘴里,嚼得嘎嘣脆。
“味道……有点像放了三天的牛肉干,还带点土腥味。差评。”
丹药下肚,一股凶戾而又精纯的气血之力瞬间在他体内化开,如同一股滚烫的岩浆,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
若是寻常修士如此生吞,必会被这股狂暴力量撑得经脉欲裂。
但在陈狗剩体内,系统那股无形的混沌能量如同最专业的“营养师”。
迅速将这股气血之力分解、提纯、转化,剔除其暴戾杂质,化为最温和的滋养,默默地强化着他的筋骨皮膜。
他只感觉自己像是喝了一碗滚烫的参汤,浑身都暖洋洋的,充满了力量,连刚才逃命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嗯,虽然难吃了点,但效果不错,提神醒脑。”
他满意地点点头,又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件“奖品”——那颗从丹房管事刘麻子身上“掉”出来的、颜色赤红的暴血丹。
“这颗草莓味的看起来最带劲,留着当压轴甜点吧。”
他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吃,将这颗“大杀器”又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就在他安然享受着“饭后甜点”带来的舒适感时,一道踉踉跄跄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仓库的破门口。
来人身形高大,穿着一身早已破烂不堪的外门弟子服饰,正是那个前几日被陈狗剩一胳膊肘撞疯了的炼气五层修士,铁山。
此刻的铁山,状态极其不稳定。
他的眼神时而恢复一丝清明,但那清明中却充满了对整个世界、尤其是对陈狗剩的极致恐惧与憎恨。
时而又迅速涣散,被一种孩童般的、天真而又痴傻的幸福感所取代。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他脸上疯狂交替,让他那张本还算英武的脸庞显得扭曲而又诡异。
他似乎是循着某种冥冥中的感应,或者只是疯癫中的无意识游荡,竟一路找到了陈狗剩这处临时的“安全屋”。
陈狗剩听到动静,警惕地从木箱破洞里探出头。
当他看到来人是铁山时,脸上的戒备瞬间化为了然。
“哦,是你啊,病友。”
他从木箱里爬了出来,拍了拍铁山的肩膀,语气熟络。
“怎么?病情又反复了?看你这脸色,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我跟你说,医院新换的床板太硬了,得跟护士长提意见。”
铁山被他这亲昵的一拍,身体猛地一僵,眼神中那丝挣扎的清明彻底被痴傻所吞噬。
他看着陈狗剩,脸上那因恐惧而扭曲的肌肉缓缓放松,最终咧开一个憨厚的、幸福的傻笑,仿佛看到了自己梦中最神圣的存在。
“仙子……”他口中含糊不清地呢喃着,一缕晶莹的口水顺着嘴角滑落。
“仙子……饿……”
他一边傻笑,一边手忙脚乱地从自己那早已破损不堪的储物袋里,掏出了一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像个向母亲献宝的孩子,一股脑儿地塞进了陈狗剩的手里。
那是一堆亮晶晶的“玻璃弹珠”(几块下品灵石)。
一张画着奇怪符号、皱巴巴的“贴纸”(轻身符)。
还有半块啃得坑坑洼洼、早已干硬如石的“压缩饼干”(灵糕)。
“仙子……吃……好吃……都给仙子……”
铁山将自己仅剩的全部家当,毫无保留地“馈赠”给了他认知中的“仙子”,脸上洋溢着纯粹而又满足的笑容。
陈狗剩看着手里这堆“破烂”,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流着口水、满脸幸福的“病友”,心中竟涌起一丝莫名的感动。
“兄弟!够意思!”
他重重地拍了拍铁山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病友间的革命情谊”。
“还是病友靠得住!比那些就知道打针、掉糖的护工强多了!你放心,等我当上了病区区长,一定给你申请个VIp床位!”
他的手,再次与铁山的身体发生了接触。
系统,似乎因这并非敌意的、甚至带着一丝“善意”的接触,产生了某种奇妙的波动。
没有强烈的精神冲击,也没有明显的同化现象。
陈狗剩只是感觉自己的手臂,在那一瞬间,莫名其妙地、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仿佛有一段不属于自己的、关于如何挥舞一柄长剑的肌肉记忆,如同微弱的电流,一闪而逝地注入了他的神经。
“嗯?手抽筋了?”他甩了甩胳膊,将这丝异样归咎于“电疗后遗症”。
系统此次并未窃取任何实物,因为这些东西是铁山“主动”给予的。
它只是循着那冥冥中的规则,随机“窃取”了一段最浅层的、无形的“记忆碎片”。
铁山似乎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对着陈狗剩又傻笑了两声,然后晃晃悠悠地转过身,哼着不成调的歌谣,踉踉跄跄地消失在了仓库的阴影之中。
陈狗剩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感慨万千。
“唉,真是个好人啊。就是病情不太稳定。”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馈赠”,觉得这个“医院”也并非全是冷冰冰的规则和不靠谱的医护人员,至少,还有这么淳朴善良的病友存在。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半块硬得能当板砖使的灵糕塞进嘴里,嚼得嘎嘣响。
又把那张“好看的贴纸”和几块“玻璃弹珠”宝贝似的收进了自己的储物袋。
他完全不知道,这份来自一个疯子的、毫无逻辑的“馈呈”,以及那段一闪而逝的“肌肉记忆”,将会在不久的将来,以一种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救他一命。
仓库外,风声渐起,似乎预示着,短暂的平静之后,将是更加狂暴的风雨。
而李执事那双隐藏在任务堂深处的、淬了毒的眼睛,已经因为这次任务的离奇失败,变得愈发冰冷,愈发……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