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坐在她对面的白南星也蹦了起来,笑嘻嘻地跟着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婉清姐姐!”
而坐在东首和西首的两人,也相继有了动作。
白苏木放下牌,站起身,但并未如常人般行礼,只是朝着萧玦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脸上依旧没什么温度,一副平等对待所有人的疏离模样。
最后起身的是谢允之。
他看到太子和马姑姑出现在这里,脸上露出明显的意外,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臣参见殿下。马姑姑也在,可是有何要事?”
马姑姑也有些诧异。
不用多想就知道,这四个人分明是在玩叶子牌。
而按照段怡佳的说法,宋二小姐此刻应该在内室休息才对。
但……谢小侯爷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素来和宋二小姐不太对付吗?
马姑姑没忍住,问出了口:
“小侯爷怎的在此?”
谢允之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路上被南星这小丫头拦住,死活叫我来凑数打叶子牌。她说三缺一,找不到婉清郡主,就非要拉我来。一个小孩子吵吵嚷嚷的,小爷我也没必要非拒绝她,惹她哭鼻子不是?”
他确实是从汤泉宫离开后,心情憋闷,想去马场策马狂奔发泄一番的。
谁承想半路被白南星截住,软磨硬泡非要他来打牌。
还指定要在宋姝菀住的宫殿玩,说是离菀菀姐姐近,有安全感,还必须安安静静地玩,不能吵到里面休息的宋姝菀。
他本来是要拒绝的,但看着白南星那副你不来我就哭给你看的耍赖模样,就勉为其难地来了。
谁知道刚玩了两把,就撞上这么个阵仗。
内室的门帘后,忽然传来一道带着浓浓睡意、更夹杂着极度不耐烦的叱骂声。
声音因为刚醒而有些沙哑,却气势十足:
“谢允之!你皮痒了是不是?叫什么叫?!吵死人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宋姝菀显然是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而且起床气不小。
她之前确实是和白苏木、白南星以及艾雪碧一起玩叶子牌来着。
后来喝了药,药性上来犯困,就先去内室睡了。
睡着之前迷迷糊糊好像听见谢允之来了,但后面就没了声音。
结果正睡得香甜,就被外面叽叽喳喳、特别是谢允之那辨识度不低的嗓音给吵醒了,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怒火中烧。
谢允之额头瞬间冒出三道黑线。
私下里骂他也就算了,当着太子、马姑姑这么多人的面,也这么毫不客气?
他不要面子的吗?
“宋姝菀!你跟谁大呼小叫的呢?”
谢允之忍不住回嘴,底气听着不怎么足。
段怡佳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又看看桌上散乱的叶子牌。
再看看堂内神色各异的四人,最后目光落在那晃动了一下的内室门帘上。
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
独处?
一男一女?
败坏清白?
这、这明明是一屋子人在打牌!
还有谢小侯爷这个死对头在!
她……她刚才信誓旦旦向太子和马姑姑告的状,此刻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她自己脸上!
柒墨快步走进内室,对着正拥被坐起、满脸怒容的宋姝菀慌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俯身在她耳边,用极快的语速、极低的声音说了几句话。
宋姝菀那双因起床气而燃着火焰的桃花眸眨了眨,眼中的怒意迅速褪去,转而闪过一丝了然和狡黠。
她几乎没有犹豫,非常利落地重新躺下,拉好锦被,闭上眼睛,调整呼吸,瞬间进入装死……
啊不,是沉睡状态。
内室,许久都没有再传来任何声响,安静得仿佛刚才那中气十足的叱骂只是众人的幻觉。
片刻后,柒墨从内室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略带歉意的讪笑。
对着堂内神色各异的众人解释道:
“对不住,惊扰各位了。我家小姐……方才是在说梦话呢。”
众人:“……”
一片微妙的沉默。
说梦话?
那么清晰、那么有针对性、骂得那么理直气壮的……梦话?
萧玦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快、极淡的笑意。
但在收回视线看向众人时,面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姝菀伤势未愈,需要静养,确实不宜四处走动。”
萧玦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马姑姑,你先向母后复命吧。母后那边,孤稍后会亲自去一趟,说明情况。”
马姑姑是宫中的老人,在后宫多年,最是懂得审时度势、察言观色。
眼下太子殿下明显是要维护宋二小姐,亲自出面揽下此事。
她自然不会、也不敢强行违逆太子的意思,非得进去把宋二小姐拽起来拖到皇后面前。
只是……这宋二小姐的性情……
马姑姑心中暗暗摇头,当真是……泼辣蛮横得紧。
那可是定安侯府的小侯爷,京城有名的混世小魔王,她竟然张口就骂,听着那话音,好像以前还动过手?
要不然,以谢小侯爷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被人如此当众呵斥,早就该跳起来闹翻天了,怎会只是那么不痛不痒地回一句嘴?
“是,殿下。奴婢告退。”
马姑姑压下心中感慨,恭敬地行礼,然后转身,安静地退了出去。
马姑姑走了,段怡佳却陷入了极度的尴尬和失落之中。
她本指望着马姑姑能把宋姝菀带走,到皇后面前对质,坐实其不守妇道的罪名。
谁承想,太子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走了,连宋姝菀的面都没见着!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一下太子,却发现太子根本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仿佛她是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段怡佳心里顿时更不是滋味,失落夹杂着不甘,还有一丝隐约的不安。
林婉清倒是没注意段怡佳,她的注意力被白南星吸引了。
她走过去,好奇地问:
“南星,你之前说去找我打叶子牌?可我一直在自己殿里待着呀,没见你来呀。”
若是真来找她,第一个找的肯定是她的寝殿,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哪儿?
白南星小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尴尬,眼神飘忽,干笑了两声:
“额……那个……可能、可能我找错宫殿了吧……行宫这么大,我有点迷路……”
她越说声音越小,明显底气不足。
她才不敢说,之前菀姐姐让人去找林婉清的时候,是她自告奋勇揽下了这个找人的差事。
实际上,她压根儿就没想过去找林婉清!
路上她一直在琢磨怎么糊弄过去,恰好看见了谢允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把这位小侯爷连拉带拽地弄来凑数了。
还好谢允之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但还算好说话。
但她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闹出这么大动静。
林婉清……应该会相信她的狡辩吧?
林婉清看着白南星那两只圆溜溜的杏眼叽里咕噜乱转,就差把我在心虚说谎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生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
小时候骗大人,在那些大人眼里,原来是这么明显的一件事。
这小丫头,撒谎的技巧也太拙劣了!
林婉清就奇了怪了,白南星为什么总是躲着自己?
难道就因为花神庙那晚,自己不小心揪了她头发,给她留下了这么大的心理阴影?
现在回想起来,第二天见到白南星的时候,好像确实看见她左边头皮有点肿……
林婉清思及此,心底顿时涌上浓浓的愧疚。
她真该死啊,居然给小孩子造成这么大的心理阴影。
估摸着白南星现在看见自己,都觉得头皮疼吧?
段怡佳见无人理会自己,越发难堪,只得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开口:
“殿下,若是无其他事,臣女……也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