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帘掀起，一身月白常服的太子萧玦缓步而入，身姿挺拔，气质清贵。
他目光在帐内一扫，将略显诡异的气氛和宋姝菀那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眼神尽收眼底，眸底掠过一丝了然。
“孤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萧玦语气温和，听不出情绪，
“远远便闻到酒气，宋尚书这是……”
宋致远连忙起身行礼，宋姝菀也压下火气，跟着行礼。
萧璟看见萧玦，原本就没什么温度的脸色更淡了几分，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只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算是打过招呼。
站在他身后的叶忌则是抱拳一礼，沉默如影子。
“殿下说笑了，”
宋致远赶紧解释，
“是微臣昨夜与友人小酌，残留了些酒气，污了殿下的鼻息，实在是罪过。”
萧玦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他的视线落在宋姝菀身上，语气自然而温和：
“孤今早处理完事务，想起昨日答应要教你射箭，午后因故未能成行。眼下天气正好，不知二小姐可愿随孤去靶场？”
宋姝菀此刻正被萧璟气得一肚子火，巴不得立刻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营帐。
闻言，她立刻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欣喜：
“殿下亲自教导，是姝菀的荣幸，岂有不愿之理？”
萧玦见她答应，唇角微弯，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
“那便走吧。”
“好。”
宋姝菀应得干脆，看也没看萧璟一眼，转身便要与萧玦一同离开。
两人刚要举步，身后却传来萧璟冰冷的声音。
“学射箭？”
他语调微扬，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和一丝不悦，
“宋姝菀，你学的哪门子射箭？”
昨日看你学射箭心情好没有拆穿你，今日还要去！
哼～～
萧璟心中冷笑。
宋姝菀脚步一顿，回身，神色坦然自若，甚至带着点无辜的疑惑：
“王爷这话问得好生奇怪，射箭便是射箭，难道还分个三六九等，需要论一论门派渊源不成？”
萧璟挑眉，那双锐利的眸子紧紧锁住她，语气笃定：
“本王记得你会射箭。而且箭术尚可。怎么，是本王记错了？”
宋姝菀心底冷笑，装，继续装！
昨天不是挺装的吗！今天咋不装了！
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几分同情和惋惜，叹声道：
“唉，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也是常事，王爷莫要过于忧心，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的。”
站在萧玦身后的护卫元北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赶紧低下头，生怕自己笑出声。
这位宋二小姐，嘴皮子功夫真是越发厉害了，专往人心窝子上戳。
萧玦眸中含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听出宋姝菀是故意气人，却并无阻止之意，反而觉得……颇为有趣。
萧璟直接被气笑了，他从齿缝里缓缓挤出三个字：
“宋、姝、菀。”
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子。
“你的箭术，”
他盯着她，一字一顿，语气加重，
“是当年本王、亲、手、教、的。手、把、手。”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缓，极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清晰地回荡在营帐里。
萧玦脸上那丝浅淡的笑意，在听到手把手三个字时，瞬间消失无踪，眸色沉静下来。
宋姝菀内心强大，早有准备。
闻言，她不仅不慌，反而露出一脸恰到好处的错愕和茫然，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王爷？”
她微微睁大眼睛，语气带着十足的困惑，
“您莫不是……昨晚酒还没醒？或者说，今早不小心喝了掺了酒的茶？这青天白日的，怎么开始说起胡话来了？”
她说着，还煞有介事地用手在鼻尖轻轻扇了扇，蹙眉道，
“我就说嘛，满屋子酒气熏天的。爹爹也是，怎么能大清早的就让王爷喝酒呢？万一醉坏了可怎么好？”
宋致远被女儿这颠倒黑白、甩锅迅捷的本事惊得一愣。
随即接收到萧璟投来的冰冷视线，头皮一麻，只能硬着头皮讪笑道：
“是，是臣考虑不周，殿下恕罪，王爷恕罪……”
萧璟冷眼看着这父女俩一唱一和，白的都能说成黑的，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萧玦站在一旁，心中已然明了。
萧璟此人，虽行事霸道，却不屑于编造这等无稽之谈。
他既然说得如此笃定，宋姝菀从前跟他学过射箭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只是不知为何，宋姝菀如今要全盘否认，划清界限。
看着宋姝菀那装傻充愣却灵动无比的模样，再看看萧璟那难得吃瘪却无法发作的冷脸。
萧玦忽然觉得，今日这早膳时分，倒是比看任何戏文都精彩。
他适时开口，打破了僵局，声音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既然二小姐准备好了，那便去靶场吧。承王叔若是对射箭也有兴趣，不妨一同前来观摩？”
这话，听着是邀请，实则更像是宣示主导权。
萧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接话。
宋姝菀却是立刻顺杆爬，对着萧玦甜甜一笑：
“多谢殿下，殿下对姝菀真好。我们快走吧！”
那语气里的迫不及待，几乎要溢出来。
萧玦微微一笑，对着宋致远略一颔首，便与宋姝菀一同转身，离开了营帐。
在转身的刹那，萧玦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萧璟，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属于胜利者的淡淡得意。
青梅竹马又如何？
过往亲密又如何？
如今在她身边，得她笑脸相迎的，是孤。
什么青梅竹马，在现实与利益的博弈面前，或许……终究只是个笑话。
营帐内，瞬间只剩下萧璟、叶忌以及如坐针毡的宋致远。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宋致远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看着面沉如水、眸若寒潭的萧璟，心里叫苦不迭。
这都叫什么事啊！
萧璟静默地坐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眸光深不见底，无人能窥见他此刻心中翻涌的，究竟是怒意，还是其他更为复杂的情绪。
只是那周身散发的冷气，让宋致远觉得，这营帐怕是接下来一整天都暖和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