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姝菀带着柒墨赶到刑部大牢时,天色已近黄昏。
门口守卫的侍卫远远见到一辆装饰雅致的马车驶来,本能地挺直了腰板,手握上了刀柄。
可当车帘掀开,一位身着月白撒花软烟罗裙的少女扶着丫鬟的手袅袅娜娜地走下马车时,两个侍卫同时愣了一下。
少女梳着简单的垂鬟分肖髻,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尤其是那双眸子,清澈得像山涧溪流,与这血腥污秽的刑部大牢格格不入。
她微微抬头看向牌匾上刑部大牢四个大字,巴掌大的瓜子脸在夕阳余晖下莹润如玉。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艳与无措。
他们平日里打交道的不是穷凶极恶的囚犯,就是面色冷硬的同僚,何时见过这等风姿绰约的世家千金?
其中一个年纪稍轻的侍卫下意识地放柔了声音,几乎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这位小姐,刑部重地,闲人免进。”
那语气,温和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像是怕声音大点就会惊吓到了眼前如仙女般的人儿。
另一个侍卫嘴角抽搐了一下,内心疯狂吐槽:兄弟,你平时吼那些探监家属的嗓门呢?被狗吃了吗?这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调调,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宋姝菀仿若未觉,只微微颔首,声音清软:“有劳通传,我姓宋,乃尚书府嫡女,特来求见承王殿下,是为了白南星姑娘之事。”
柒墨适时上前,不着痕迹地塞过去一小锭银子,笑容得体:“两位大哥行个方便。”
银子入手,那年轻的侍卫态度更好了几分,连忙道:“原来是宋小姐。承王殿下吩咐过,若是您来了,可直接进去。不过殿下此刻正在审问要犯,吩咐了不许打扰……您看……”
“无妨,我可以等。”
宋姝菀语气平和,心里却明镜似的。冰山这是故意晾着她呢。
侍卫松了口气,忙引着她往里走:“那宋小姐请随我来,这边有间值房还算干净,您先在那边稍坐。”
踏入大牢内部,一股混杂着霉味,血腥和污秽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幽暗的通道两侧,火光跳跃,映照出墙壁上斑驳的青苔和暗沉污渍,隐约还能听到深处传来的锁链拖曳声和压抑的呻吟。
几个牢房里的犯人见到生人,尤其是如此光彩照人的少女,顿时骚动起来,发出不怀好意的怪笑和口哨声。
柒墨紧张地靠近了宋姝菀一步,低声道:“小姐……”
宋姝菀面色不变,甚至连余光都未曾扫向那些牢房,只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仿佛周围令人作呕的环境与她全然无关。
这样的地方,她本该一辈子都不会踏足,但既然来了,就不能露怯。
就在穿过一条拐角时,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呦,这不是宋大小姐吗?真是稀客,什么风把您吹到这鬼地方来了?”
宋姝菀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锦袍,摇着折扇的年轻男子挡在路前,是宣平伯爵府的幼子,上官昊,宣平伯最宠爱的小儿子,也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之一。
上官昊眉梢轻挑,嘴角扬着一抹自以为风流的笑意,目光在宋姝菀身上逡巡:“怎么,宋大小姐是听说我在这儿,所以特意来找我的?”
他可是记得,几年前在一次诗会上,这位宋大小姐可是当众给他没脸,说他附庸风雅,俗不可耐。
宋姝菀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你哪位?”
上官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似乎完全没料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
他上官昊在京城也算是个有名有号的人物,这宋姝菀居然装作不认识他?这攻击力,隔了几年还是这么强!
他压下火气,语气带着几分恼羞成怒:“你不记得我?宋姝菀,你是在跟我开玩笑是吧?”
宋姝菀神色淡淡,语气更是平铺直叙:“我素来不记无关紧要之人的脸。可以让开了吗?你挡着我的路了。”
论如何用最无辜的语气说最气人的话,她可是专业的。
对付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蠢货,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连一点情绪都懒得浪费。
上官昊被她这轻飘飘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拧眉道:“宋姝菀,我给你脸了是吧?”
宋姝菀依旧淡定,甚至还好心地给出了建议:“你主动与我搭话,想必是有事。但我不认识你,也不知与你说什么。要不……我给你上炷香,磕三个头?”
她表情认真,仿佛真的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宋姝菀!!!”
上官昊瞬间炸毛,脸涨得通红,指着她的鼻子,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他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侮辱!
旁边的刑部侍卫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刚才在门口,他对这位宋小姐的印象还停留在美丽,柔弱,需要保护的层面,觉得她就像一朵需要精心呵护的温室娇花。
但是现在……这攻击力,简直强到没边了啊!三言两语就把宣平伯府这位混世魔王气得差点原地升天!
柒墨适时地上前,毫不客气地拍开了上官昊指着宋姝菀的手,柳眉倒竖:
“放肆!谁准你用手指着我家小姐!”
宋姝菀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淡淡地瞥了上官昊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滚开,好狗不挡道。”
能利用的人,她可以装得单纯无害。但这种八竿子打不着,还敢上来挑衅的蠢货,她连半分耐心都懒得给。
因为不配,不配她费心思周旋。她怎么开心怎么来,谁管对方会不会被气死?
上官昊被她这态度气得笑出声,口不择言地讥讽道:
“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呵,白送给太子殿下,太子都嫌弃不要你!还做着美梦想要嫁入东宫呢?你对太子是有救命之恩,可结果呢?太子有为这恩情求娶你的半点风吹草动吗?”
他越说越恶毒,试图找回场子:“一个自以为是的嫡女,却处处被你家那个庶出的姐姐比下去!连太子都更青睐宋姝静!由此可见你是多么惹人嫌恶!”
这话一出,连引路的侍卫都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只觉得周遭空气瞬间凝固,死一般的寂静。
这话也太毒了,专往人心窝子上戳!就算是再坚强的姑娘,听到这种话也得委屈得哭出来吧?这位是真一点不懂怜香惜玉啊!
所有人都屏息看向宋姝菀,以为会看到她脸色煞白,泫然欲泣的模样。
然而,宋姝菀只是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如同玉珠落盘,清脆悦耳,在这阴森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非但没有动怒,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上官昊,仿佛在看一只拼命表演的猴子。
“上官公子,”
她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天真的好奇,
“你对我宋家的事,尤其是对我姐姐和太子殿下的事,似乎格外关心?了解得这般清楚,连太子殿下更青睐谁都知道……莫非,你其实心仪的是我姐姐?还是……你对太子殿下本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
上官昊被她这清奇的脑回路和反问噎得一口气没上来,脸憋得更红了:“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难道不是?”宋姝菀眨了眨眼,
“否则你怎么会对别人家的后院之事如此了若指掌,还这般愤愤不平?啧,这心思藏得可够深的。”
“宋姝菀!你血口喷人!”
上官昊简直要气疯了,他感觉自己所有的攻击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还被对方反手扣了一顶更恶心的帽子。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阴影里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吵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