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眼泪无声地掉得更凶,却倔强地不再看萧璟一眼,只对着柒墨小声道:
“扶我起来……我们走。”
声音哽咽,带着一种被误解后的心灰意冷和强撑的尊严。
柒墨赶紧用力,主仆二人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宋姝菀虚弱地靠在柒墨身上,每一步都走得艰难,那背影,怎么看怎么凄凉。
太子萧玦看着这一幕,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
他方才抱着她时,那纤细的腰肢和冰冷的触感还残留着印象,不像装的。
他忍不住开口,语气带了一丝维护:“承王叔,姝菀方才落水受惊,身体不适也是常情。”
萧璟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萧玦一眼:“太子殿下倒是怜香惜玉。”
他这话听不出是赞是讽,目光却又扫向宋姝静,
“只是,殿下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有一位也落了水,且似乎跪了许久?”
宋姝静此刻确实狼狈,浑身湿透,冻得嘴唇发紫,还跪在冰冷的地上。
被萧璟这么一提,她适时地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向太子,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委屈,却还强撑着露出一丝,我没事,妹妹要紧的坚强。
太子萧玦这才恍然想起宋姝静也湿着呢,顿时有些尴尬。
他光顾着处理宋姝菀和训斥紫茵,竟把宋姝静给忘了……他连忙道:“姝静,你也快起来,去换身干净衣裳,莫要着了凉。”
这区别对待,虽然细微,却足够明显。
对宋姝菀是亲自救起,狐裘加身,抱去偏殿,传唤太医,亲自过问。
对宋姝静,却只是一句轻飘飘的快起来,去换衣裳。
宋姝静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一股冰冷的恨意夹杂着嫉妒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死死攥紧手心,指甲掐入肉里,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柔弱表情,低声道:
“谢殿下关心。”
她在侍女的搀扶下起身,双腿早已冻得麻木。
萧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角那抹讥讽的弧度更深了。
他懒得再看这出闹剧,转身欲走,经过宋姝菀身边时,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冷嗤道:“戏不错。”
宋姝菀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随即像是没听见,继续靠着柒墨,一步一挪地艰难前行,只是垂下的眼眸里,寒光乍现。
萧璟!
你给我等着!
等老娘搞定太子,下一个就收拾你!
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戏好!
太子看着宋姝菀倔强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身边楚楚可怜的宋姝静,心中一片混乱。
他挥挥手,让人带宋姝静去更衣,又下令将紫茵拖下去行刑,自己则心烦意乱地回了前殿。
偏殿内,换上一身干净宫装、捧着热姜茶的宋姝菀,听着柒墨汇报紫茵被打了五十大板,半条命没了,后关进柴房的消息,嘴角缓缓勾起。
“小姐,太子殿下刚才还派人来问,您要不要等席面结束后,坐东宫的马车和大小姐一起回府?”柒墨小声问。
“不必了。”宋姝菀淡淡道,
欲擒故纵,适时的疏远和懂事,才能让太子那份愧疚和怜惜发酵得更浓郁。
“是。”柒墨应道,随即又有些担忧,
“小姐,承王他……好像看出点什么了?”
宋姝菀冷哼一声:“看出又如何?他没证据。更何况,他现在恨我入骨,就算看出我在做戏,也只会觉得我手段卑劣,更厌烦我罢了。”
厌烦也好,恨也罢,只要不是无视,她就有办法把这负面情绪给他拧过来。
“那……”
“不必管他。”宋姝菀眼中闪过锐利的光,
而另一边,换好衣服的宋姝静,看着镜中自己苍白却难掩怨毒的脸,心中的危机感达到了顶峰。
宋姝菀!
这个贱人!
她一定是重生的!
她就是在故意针对自己!
太子似乎被她迷惑了!
不行!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必须想办法挽回太子的心!
还有……承王萧璟,他今天似乎对宋姝菀也极为不满?
或许……她可以借力?
宋姝静的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因着竹液池边那场意外,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宋姝菀换了一身东宫准备的素净宫装,颜色是清淡的藕荷色,更衬得她脸色苍白,弱不胜衣。
她安静地坐在一个不甚起眼的角落,低眉顺眼,仿佛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
太子萧玦坐在上首,目光偶尔掠过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方才萧璟的出现和那番毫不留情的嘲讽,让他心里那点因偏袒宋姝静而产生的愧疚感又冒了出来。
他甚至吩咐宫人给宋姝菀那桌多上了几道压惊暖身的羹汤。
宋姝静也换了衣服回来,坐在离太子不远的位置,她努力维持着温婉的笑容,但微微泛红的眼眶和略显僵硬的表情,还是透露出了她的不安和委屈。
她试图与太子说话,但太子的回应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萧璟,则自顾自地饮酒,姿态慵懒,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视全场时带着一种漠然的审视,仿佛在看一群无关紧要的蝼蚁。
他的存在本身,就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没有人敢轻易提及方才后院发生的事,但那种诡异的寂静和暗流涌动,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
宋姝菀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时不时地落在自己身上。
来自萧璟。
她不用抬头也知道。
那目光里没有温度,只有恨意,嘲讽,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复杂情绪。
五年前那个雨夜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于宋姝菀的脑海。
五年前,萧璟还是皇子,虽非嫡出,却因文韬武略出众,母族亦显赫,是储君的有力竞争者。
他与原主宋姝菀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那时的萧璟,虽已有沉稳之态,却远非如今这般阴郁冰冷。
他会在她贪玩崴脚时,一面板着脸训斥她不看路,一面小心翼翼背她回家。
会在她生辰时,搜罗天下奇珍逗她开心。
会在宫宴上,顶着众人目光,将她不爱吃的菜肴自然拨到自己盘中。
他曾指着漫天的繁星对她说:“菀菀,他日我若……定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你面前,让你做最尊贵的女子,再无人敢让你受半分委屈。”
少女时期的宋姝菀,也确实曾为这份呵护而动过心。
只是,她动心的前提,是他日我若……他若有权有势,他若能给她无上荣光。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萧璟的母族骤然获罪,倾覆只在旦夕之间。
他从云端跌落泥潭,从炙手可热的皇子变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弃子。
那是一个电闪雷鸣的暴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