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宋姝菀正在女学堂听林婉清眉飞色舞地讲述基础力学原理,宫人忽然来传,说承王殿下有请,在御花园凉亭等候。
宋姝菀有些意外。
自太子被废后,萧璟忙于稳定朝局,整顿军务,她们已许久未见。
他突然召见,所为何事?
她整理了一下衣饰,来到御花园。
萧璟并未穿朝服,只是一身玄色常服,负手站在凉亭边,看着池中游鱼。
夕阳余晖为他冷硬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暖色,竟少了几分平时的凛冽。
“臣女参见王爷。”宋姝菀上前行礼。
萧璟转过身,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官服制式的衣裙,干练利落,别有一番风姿。
“看来,宋司使对新职颇为得心应手。”他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托王爷洪福,勉力为之,不敢懈怠。”宋姝菀谨慎回应。
萧璟从袖中取出一份薄薄的奏折,递给她:“看看这个。”
宋姝菀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一份弹劾她的奏折。
内容指责她借慈善之名,结党营私,干涉朝政,其心可疑,甚至还隐晦地提到了她与某些王爷过往甚密,有损清誉。
奏折的落款,是几个御史台的小官员,但宋姝菀一眼就看出,这文风和背后隐约透露的信息,分明是出自雍王那一派的手笔。
她合上奏折,面色平静:“王爷给臣女看这个,是何意?”
“朝中并非铁板一块。”萧璟淡淡道,“你如今做的事,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这只是开始。”
“臣女明白。”宋姝菀抬头看他,目光清亮,
“王爷是想提醒臣女小心,还是……想让臣女知难而退?”
萧璟看着她毫无惧色的眼睛,忽然问道:“那份关于火莲教与北疆部落关联的密报,你是如何得到的?”
宋姝菀心中猛地一凛!
他果然一直记着这件事,并在此时突然发问。
她稳住心神,坦然道:“机缘巧合,从一个西域商人处重金购得。当时只觉得事关重大,不敢隐瞒,便通过皇后娘娘禀报了陛下。臣女并不知道后来会引发那许多事端。”
她将一切都推给巧合和忠心,滴水不漏。
萧璟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宋姝菀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
终于,他移开目光,重新看向池面:“那份密报,很重要。你立了一功。”
宋姝菀刚要松口气。
却听他继续道,声音低沉了几分:“本王不喜欢不受掌控的变数。更不喜欢……被人当枪使。”
宋姝菀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果然怀疑她了,怀疑她早就知情,甚至可能在其中推波助澜。
臭男人,等着~我马上给你演!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倔强:
“王爷是怀疑臣女别有用心?臣女一介女子,身处漩涡,无非是想挣扎求存,何德何能,敢利用王爷?王爷若觉得臣女是那等包藏祸心之人,臣女此刻便可辞去所有职务,回府闭门思过。”
以退为进,她玩得炉火纯青。
萧璟看着她微红的眼圈和那副忠而被疑的委屈模样,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沉默再次蔓延。
良久,他才缓缓道:“做好你分内之事。其他的,本王自有计较。”
他没有追究,但也没有完全信任。
宋姝菀知道,这一关,暂时是过了。
但萧璟的疑心并未消除,她必须更加小心。
“臣女遵命。”她低声应道。
“还有,”萧璟忽然又道,语气似乎缓和了些许,
“三日后,北疆部落派使者入京朝贺新君,并商讨边境互市事宜。宫中设宴,你……也来吧。”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或许能见到些……故人。”
北疆使者?
故人?
宋姝菀心中猛地一跳!
她似乎闻到,一场新的风暴,正在缓缓逼近。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或许就在那场宫宴之上。
北疆使者入京,虽非国战后的臣服,却也是新朝初立后首次外邦来朝,意义非凡。
宫中盛宴,灯火通明,觥筹交错,试图营造出一派四海宾服、天下升平的景象。
然而,华丽的表象下,是几乎凝滞的紧张空气。
宗室重臣、文武百官皆在席,目光却不时瞟向那几个穿着皮毛服饰、身材魁梧、面容带着风霜与桀骜的北疆使者,以及他们身旁那位始终低着头、笼罩在斗篷里的随从。
承王萧璟坐在仅次于御座空置的位置,面色冷峻,眸光如电,扫视着全场,尤其是北疆使团。
他身上那股沙场淬炼出的杀伐之气,即便不言不语,也足以震慑人心。
雍王萧瑜坐在另一侧,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神情温和,偶尔与身旁的老臣低语几句,仿佛对外界的暗流毫无所觉。
宋姝菀的位置被安排在女眷席较为靠前的地方,既不显眼,又能纵览全场。
她今日打扮得端庄得体,既不逾矩,也不失身份,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目光却锐利地观察着每一个人。
她能感觉到,无数道视线或明或暗地落在自己身上——好奇的、探究的、嫉妒的、甚至不怀好意的。
她这个前准太子妃、如今手握实权的女官,无疑是这场宴会中最奇特的存在之一。
谢允之溜达到她附近,借着敬酒的机会低语:
“看见没?那个戴狼牙项链的,是使者头领,叫尼玛比,北疆有名的勇士,也是主战派。他旁边那个斗篷人……有点意思,气息收敛得极好,不像普通随从。”
他怎么骂人啊!!!
听名字就不像是个正经人!
宋姝菀微微颔首,她也注意到了那个斗篷人,那人的身形,总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宴会按流程进行,歌舞曼妙,酒过数巡。
北疆使者献上贡礼,无非是些宝马皮毛,言辞虽恭敬,眼神却难掩野性难驯。
酒酣耳热之际,使者头领尼玛比忽然起身,操着生硬的官话,向萧璟敬酒:“承王殿下~您是大英雄!打败了我们的勇士,我们佩服。这杯酒,敬您的勇武!”
这话听着像是恭维,实则挑衅意味十足,暗指上次偷袭是他们所为,且毫不避讳。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萧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