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之矛”教团的旗舰——“命运掠影号”,如同一枚修长的、由月光和悲伤编织而成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滑行在宇宙的坟场边缘。
这里是“垂死之星”塞拉芬的领域。一颗膨胀至生命末期的红巨星,用那濒死的、暗红色光芒,染红了周围破碎的小行星带和凝固的气态巨行星残骸。空间在这里充满了不祥的辐射和引力涟漪,是一个理想的藏身之所,也是一个完美的狩猎场。
先知女武士菲拉妮尔站在“命运掠影号”的指挥穹顶下。矫健而优雅的身形包裹在流线型的灵骨战甲中。头盔夹在腋下,露出了那张集合了灵族极致美丽与千年战争磨砺出的坚毅面孔。
菲拉妮尔的眼睛如同最纯净的宝石,此刻却倒映着舷窗外那片死寂的暗红,以及传感器上那个不断闪烁、散发着不祥波动的目标光点。
“目标确认,‘吞噬者’,就在前方小行星带核心区域。”一名侦查员的声音透过通讯网络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菲拉妮尔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灵骨核心散发的微弱能量气息和战舰内部熏香的宁静味道,但这都无法完全驱散心头的沉重。
执行“牧羊”计划,引导这个连先知议会都无法预言的怪物去攻击混沌?这简直是向深渊投石,妄图听个回响。
菲拉妮尔的内心泛起一丝苦涩。但正如大宗师凯洛斯所言,在命运已被彻底搅乱的当下,唯有拥抱疯狂,才可能觅得一线生机。
压下疑虑,菲拉妮尔的声音清澈而冷静地传遍舰队:“所有单位,按预定计划展开。记住,我们的任务不是摧毁,是接触,是引导。如无必要,避免直接冲突。”
灵族舰队如同幽灵般散开,利用小行星的阴影和塞拉芬星不稳定的辐射背景作为掩护,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标。灵族舰队的动作精准、同步,充满了灵族特有的、将战争视为艺术的美感。
很快,无需传感器,仅凭肉眼就能看到那个“异物”。那艘活体船停泊在一块巨大小行星的阴影面,其形态比情报中描述的更加扭曲和……“活跃”。
那艘由兽人袭击舰吞噬重组而成的活体船,表面不再是单纯的金属与几丁质混合,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蠕动。
暗绿与金属灰的底色上,那些源自“亮蓝新道”的幽蓝色纹路如同血管般脉动,时而明亮,时而黯淡。
没有传统的引擎光焰,尾部空间的持续扭曲让这艘活体船看起来像是一个不稳定的空间肿瘤。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在消化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它看起来……像是在呼吸。”一位年轻的船员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恐惧。
“保持静默!”菲拉妮尔严厉地制止,但心中同样泛起寒意。这东西不仅仅是艘船,它是一个活着的、成长中的噩梦。
“准备‘安抚’信标,”菲拉妮尔下令,声音不容置疑,“释放低强度灵能脉冲,模拟混沌腐蚀的波动。”
一枚精心打造的水晶信标被悄然释放,向着活体船飘去。开始散发出一种模拟的、令人作呕的纳垢腐臭与色孽低语的混合灵能信号——这是灵族技术所能模拟出的、对“高价值目标”最具吸引力的混沌“诱饵”。
然而,就在信标即将进入预定位置时,异变陡生。
那艘活体船仿佛被瞬间惊醒!原本缓慢蠕动的表面骤然沸腾!没有转向信标,而是如同拥有视觉般,猛地“看向”了“命运掠影号”及其护卫舰队隐藏的方向!
一种冰冷彻骨的被锁定感瞬间攫住了菲拉妮尔。
“它发现我们了!全员规避!”警告刚刚发出,活体船的攻击已然到来。
不是发射能量光束或实体炮弹。活体船的舰首那张布满利齿的口器猛然张开,喷吐出的并非物质,而是一股扭曲的力场洪流!
这股力场混杂着兽人“概念引擎”的荒诞物理法则、wAAAGh!!力场的粗暴现实扭曲,以及一种冰冷的、纯粹的分解欲望。
一艘躲闪不及的吸血鬼袭击艇被力场边缘扫中。没有爆炸,没有火光。那艘优雅的灵族飞船就像被投入强酸的画作,其流线型的舰体、闪烁的灵能护盾、精密的内部结构,都在瞬间融化、分解、化为最基本的粒子流,被那力场洪流裹挟着,吸回了活体船的口器中!
整个过程寂静而恐怖,充满了对造物本身的亵渎。
“它……它吃了‘迅风号’!”通讯频道里传来一声惊骇的呼喊。
“开火!压制它!”菲拉妮尔咬牙下令,试图用愤怒压下心底攀升的恐惧。
剩余的灵族战舰爆发出绚烂而致命的火力网。星标导弹拖着璀璨的尾迹,脉冲激光射出炽热的光束,甚至还有灵能巫师引导的亚空间闪电,如同愤怒的鞭子抽向目标。
然而,所有的攻击,在接触到活体船表面那层不断变化的、仿佛液态金属般的防御层时,都遭遇了令人绝望的结局。
能量光束被折射、偏转,甚至有些被吸收——活体船表面被击中的区域短暂地闪烁起与攻击能量相同颜色的光芒,随即恢复,仿佛将其“品尝”并“记录”了下来。
实体导弹在接近到一定距离时,其引信和推进系统会莫名其妙地失效,或者其结构强度被瞬间瓦解,如同沙堡般自行崩溃,然后被吞噬。
最令人不安的是灵能攻击。亚空间闪电在接触到那层防御时,仿佛撞上了一面扭曲的镜子。
能量结构被分析、模拟,然后活体船表面竟然反向射出了结构类似、但性质更加冰冷、带着一种“伪灵能”特质的能量电弧,反而干扰了灵族巫师的施法,甚至导致一名巫师因灵能反噬而尖叫着瘫倒。
“我的攻击……被它学去了!”一名脉冲炮手难以置信地喊道。
这根本不是在战斗,而是在给一个饥渴的学生喂食各种武器数据!灵族每一次优雅而精准的攻势,都像是在帮助对方完善其防御与进化数据库!
菲拉妮尔的心沉到了谷底。这种适应性,远比泰伦虫族的生物进化更加恐怖和迅速。
“停止所有能量和灵能攻击!”菲拉妮尔立刻意识到了关键,声音带着一丝未察觉的颤抖,“它能在战斗中学习!停止给它数据!”
战斗陷入了僵局。灵族的攻击无效,而活体船似乎也并不急于扩大战果。更像是在……享受这个过程,享受着不断有新的“信息”和“物质”送上门来。
菲拉妮尔知道,计划已经彻底失败。引导?在这个纯粹的、冰冷的“怪物”面前进,任何计谋都显得可笑。 但不能就这样撤退。必须让族人知道,面对的是什么。必须为方舟世界,为整个灵族,带回去关于这个威胁本质的信息。
一个危险的念头在心中成型。
“为我护法!”菲拉妮尔对身边的护卫下令,声音决绝。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决定冒险,进行最危险的——灵能接触。不是攻击,而是尝试去“理解”对方的意识,哪怕只是最表层的一丝涟漪。
菲拉妮尔的灵能,如同最纤细的银丝,小心翼翼地穿越虚空,避开了那些混乱的力场和能量流,尝试触碰那活体船核心的意识。
没有预想中的虫族蜂巢思维的喧嚣,也没有兽人wAAAGh!!力场的狂躁混沌。接触到的,是一片……虚无的饥渴。
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没有任何善恶观念的 “进化欲望” 。像是一个冰冷的、不断自我复制的程序,其核心指令只有一条:吸收、分析、重组、优化。
感知到灵族的攻击,并非视为威胁,而是视为“高价值数据包”。感受到菲拉妮尔的灵能探针,就像是发现了一种全新的、美味的“食物品种”。
在接触的瞬间,菲拉妮尔感觉自己的一部分灵魂仿佛被冻结,然后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撕扯、剥离!
菲拉妮尔的灵能本质,作为先知女武士对命运的细微感知,对亚空间能量的精妙操控技巧……所有这些构成菲拉妮尔独特存在的信息,都被那股冰冷的饥渴贪婪地吞噬、复制、归档!
“啊——!”菲拉妮尔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猛地切断了灵能连接。脸色惨白如纸,鲜血从鼻孔和眼角渗出,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空虚……它里面……只有无尽的空虚和饥饿……
而就在菲拉妮尔切断连接的同时,那艘活体船的表面,发生了恐怖的变化。
在那些暗绿、金属灰和幽蓝色的基底上,迅速浮现出优雅、复杂、散发着微弱灵光的灵族符文!这些符文扭曲、变形,以一种亵渎的方式被整合进活体船的结构中。
同时,活体船的尾部空间扭曲骤然加剧,其整体的机动性暴增,原本还有些笨拙的转向瞬间变得如同灵族飞船般灵动、诡谲!甚至短暂地模拟出了类似灵族星镖武器的高速射击,虽然威力远不及原版,但其攻击模式已然带上了灵族的影子!
这艘活体船……进化了。在吞噬了菲拉妮尔的部分灵能本质后,瞬间整合了灵族在速度、灵巧和能量操控方面的“科技树”!
“女武士!它的运动模式变了!它……它在模仿我们!”导航员惊恐地报告。
“撤退!全员紧急撤退!”菲拉妮尔强忍着灵魂被撕裂的痛苦,嘶声下令。视野边缘已经开始发黑。
但已经太晚了。进化后的活体船,如同鬼魅般穿梭在灵族舰队之间。不再仅仅依靠那扭曲的力场,而是运用新获得的速度和灵巧,如同一个最致命的刺客,用其利齿、触手以及模拟出的伪灵能攻击,轻易地撕碎了又一艘吸血鬼袭击艇,并将另一艘的引擎部分吞噬殆尽。
“命运掠影号”在护卫舰的拼死掩护下,强行调转船头。灵骨引擎过载,喷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试图逃离这片噩梦空域。
菲拉妮尔倒在指挥座上,感觉生命力正在随着灵魂的创伤而流逝。
看着舷窗外那艘正在无情吞噬麾下战士的、已经变得半兽人半灵族风格的恐怖活体船,菲拉妮尔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我们面对的到底是怎样的怪物……
挣扎着,将最后的力量凝聚起来。不是用于攻击,也不是用于防御,而是用于沟通。此刻菲拉妮尔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连接上了远在无数光年外的贝耶-坦方舟世界。
信息是支离破碎的,充满了绝望。
“……警告……祂……不是生物,不是机械……是‘进化’本身的概念化身……”
“它能学习,能复制,能整合……任何攻击……都会成为它成长的食粮……”
“灵能……是它的美味……混沌……或许也不例外……”
“它……无所不食……最终……将吞噬一切……包括命运……”
信息到此戛然而断。菲拉妮尔彻底瘫软在座位上,陷入了昏迷。
“命运掠影号”拖着残破的舰体,终于挣脱了垂死星系塞拉芬的引力,跃入了亚空间,仓皇逃窜。
而在“命运掠影号”身后,那片暗红色的星域中。那艘“异变之种”的活体船——或许现在应该称之为“进化灾星”——静静地悬浮着。
表面新获得的灵族符文与原有的兽人粗犷风格、幽蓝新道光芒诡异共存,仿佛一个拙劣而恐怖的模仿秀。消化着刚刚吞噬的灵族科技与灵能本质,其形态似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更加诡异的微调。
一次失败的“牧羊”行动,非但没有达成目标,反而为这个恐怖的威胁,送上了使其变得更加全面、更加致命的“养料”。
菲拉妮尔的警告,如同一曲凄厉的悲歌,在亚空间的浪潮中飘荡,传回方舟世界,带来了一个比混沌更加令人绝望的、关于终极“进化”的恐怖真相。
狩猎者,已然成为了猎物,并亲手喂养了真正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