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萧沉因饮酒而微醺的脸颊,墨色长发轻扬在身侧,他的身影旁笼罩着流云略显昏暗的面容,略显相似又截然不同的的两个人,让我陷入片刻恍惚之感。
记忆中,那是我刚重生不久,尚未在天衍宗站稳脚跟的时候。修为低微,前世的记忆与戾气如影随形,时常搅得我灵脉剧痛,心神不宁。为了获取资源、提升实力,也为了宣泄那股无处安放的暴戾,我时常混迹于修真界的灰色地带——黑市、角斗场,以及拍卖行。
那是在一个位于三不管地带的隐秘拍卖会。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灵药和欲望混杂的古怪气味。台上正在拍卖的,不是奇珍异宝,而是活生生的“货物”,战俘、奴仆、炉鼎,甚至是一些犯了事被宗门抛弃的修士。
我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冷眼旁观着这幕人间惨剧。赤殒枪横于膝上,汲取着空气中弥漫的煞气,稍稍抚平我体内的躁动。对这些货物,我并无多少同情,弱肉强食,本就是世间法则。
直到,那个笼子被推上来。
笼子里关着一个少年,或者说,青年。他穿着一身破烂不堪、依稀能看出原本是月白色的道袍,浑身血迹斑斑,琵琶骨被两根乌黑的锁链穿透,灵力尽失。他低着头,散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露出的那部分侧脸轮廓,以及那即便在如此狼狈境地下依旧挺直的脊梁,却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劈中了我!
像,太像了。
像极了前世那个,我求而不得、最终战死沙场也未能换来他一次回眸的,萧沉。
不是容貌完全一样,而是那种清冷孤高的气质,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倔强,尤其是在绝境中依旧不肯弯折的脆弱与坚韧并存的感觉,像得让我心脏猛地一缩,泛起尖锐的疼痛和一股莫名的暴戾。
拍卖师用夸张的语气介绍着:“原青云门真传弟子云飞羽,金丹初期修为,剑琴双绝!因触犯门规被废修为,起拍价,一千下品灵石!”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猥琐的议论声。青云门是名门正派,其真传弟子沦为拍卖品,本身就极具噱头。更别提这云飞羽容貌俊美,更是引得一些有特殊癖好的买家摩拳擦掌。
价格一路攀升,很快到了一个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也算昂贵的数字。最终,一个满脸横肉、气息阴邪的元婴期魔修,以五千灵石的价格,志在必得地喊出了最高价。
“五千灵石!还有没有更高的?”拍卖师高声问道。
那魔修看着笼中的云飞羽,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兴奋的光芒,显然不止是买回去当普通奴仆那么简单。
就在拍卖槌即将落下的瞬间,我鬼使神差地举起了手。
“一万。”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冰冷的煞气,瞬间压过了全场的嘈杂。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了过来,包括那个魔修。他恶狠狠地瞪向我,但在感受到我身上那股不好惹的煞气后,悻悻地啐了一口,没再加价。一万下品灵石,买一个废人,在大多数人看来,已是冤大头。
我面无表情地支付了灵石,拿到了禁锢着云飞羽神魂的契约玉牌和打开笼子的钥匙。
走到笼子前,我打开了锁。他依旧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害怕还是寒冷。
“出来。”我冷声道。
他缓缓抬起头。当那张与萧沉有五六分相似、却更加年轻稚嫩、布满伤痕和绝望的脸完全暴露在我眼前时,我的心跳再次漏了一拍。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黯淡无光,却依旧能看出原本的清澈轮廓,此刻正带着惊恐和一丝微弱的求生欲,望着我。
“你,是谁?”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买主。”我言简意赅,将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扔给他,“穿上,跟我走。”
我没有解释,也没有怜悯。我救他,或许只是一时冲动,因为那张相似的脸,触动了我心底最深的隐秘。我甚至分不清,这究竟是一丝残存的善意,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移情与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