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份的凝魂枝价值连城,另外几株珍稀药材也是灵气盎然,皆是温养经脉、稳固神魂的上品,温瑾瑜这次手笔真是不小。
只是,这份过于周到的“好意”,不知混着他的什么心思,在经历了方才那细微的交锋后,显得有些刺眼。
他将萧沉的存在看在眼里,并试图介入。这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试探,试探我的态度,试探萧沉的份量。
我将玉盒盖上,推到一边。
心烦意乱,无法静心处理公务。索性起身,走向偏殿。
偏殿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以及角落里堆放着的、他近日书写注解用的玉简和纸张,摞得整整齐齐。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一丝极淡的、属于他的冷冽药味,他每日需服用稳定伤势的丹药,这味道不但不让人觉得不适,还让人隐隐不觉深吸,想要分辨的更清晰一些,不知是否曾混着他温热的体温。
桌案上,摊开着几本厚重的古籍,正是我方才提到的《星脉流转注疏》及其相关典籍。旁边放着他写到一半的笺纸,字迹清峻有力,条分缕析地论证着他的观点,引经据典,逻辑严密。
我拿起那张笺纸,仔细看着。他的见解往往一针见血,直指核心,甚至能提出一些连我都未曾想过的、极具开创性的思路。这等天赋和积淀,绝非常年闭关清修所能达到,必是历经无数实战与深思的沉淀。
玉清境剑尊,他原本,该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
为何会为我,落到这步田地?
心底那处酸软再次被触动,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脚步声自殿外传来,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我,收敛心神,放下笺纸,转身。
萧沉抱着一摞厚厚的古籍走进来,额角带着细汗,气息微喘,看到我站在他案前,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加快脚步将书放下,垂首道:“师尊,您要的书,弟子找来了。”
“嗯。”我应了一声,目光扫过他微红的掌心,那几本书分量不轻,藏书阁第七层禁制特殊,无法动用灵力托取,需徒手搬运,对他现在的身子而言,并非易事。
“论证写完了?”我问。
“还,还差最后一点。”他有些紧张,像是被先生检查功课的学童。
“写完拿给我看。”我语气平淡,走到床边坐下,看着他,“过来。”
他依言走近,在我面前站定,眼神里带着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抬起手,他身体几不可查地后缩了一下,又强行止住。
我的手落在他腕间,灵力缓缓探入。
他身体僵硬,睫毛颤抖着垂下,不敢看我。
经脉的情况依旧糟糕,那股反噬的吞噬之力如同附骨之疽,盘踞不去。但似乎,比几日前稍稍平稳了一些?是因为按时服药,还是……
我的灵力仔细梳理着他紊乱的气息,动作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药理疏导的技巧,这是上次灵脉反噬时,温瑾瑜为我疗伤后,我无意中学到并融入自身功法的一点皮毛,不知道今天竟阴差阳错用到了萧沉身上。
他显然感觉到了这丝不同,猛地抬头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看什么?”我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灵力运转滞涩,调息时意守丹田,勿要贪功冒进。”
“是。”他低声应下,耳根却悄悄红了。
刚才那一刻,师尊的灵力,好温和。和往常那霸道探查的感觉完全不同。
“温瑾瑜送来的药,”我忽然开口,打断他的胡思乱想,“你觉得如何?”
他怔住,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迟疑了一下,谨慎地回答:“药王谷出品,自是极品。”
“能用?”我盯着他。
他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弟子,体质特殊,药性猛烈恐生冲撞,虚不受补。寻常温养之药即可,不必如此珍贵。”
倒还算有自知之明。那凝魂枝药力霸道,确实不适合他现在的情况。
“还算不笨。”我哼了一声,站起身,“那些药材,我会让人送去药堂,换成适合你目前状况的。以后他再送东西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这话里的维护和划清界限的意味,已然十分明显。
萧沉彻底愣在原地,看着我,眸中情绪剧烈翻涌,有难以置信,有微弱的欣喜,还有更多复杂的、难以分辨的东西。
“师尊”他声音微哑。
“赶紧写你的论证。”我打断他,转身朝外走去,语气依旧硬邦邦,“写不完,今晚就别想睡了。”
走到殿门口,我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下次去藏书阁,叫个外门弟子跟着搬书。”
说完,我径直离开。
留下萧沉一个人站在偏殿中,许久,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方才被我灵力探查过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同于以往的、笨拙却温和的暖意。
他慢慢握紧手腕,低下头,嘴角难以抑制地、极轻极轻地弯了一下。
而走出主殿的我,抬头望了望天衍宗上空流散的云气,眉头微蹙。
温瑾瑜……
那份曾经的暖意,似乎开始变得有些烫手了。
这份好意,我楚倾,怕是承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