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郑开叶能感觉到,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的不同,蔡淳的眼神似乎比平时更加阴沉,丁焕生偶尔会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彭玉文则笑得有些勉强,或许,他们也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只是无法确定风暴来自何方,又会降临到谁的头上。
会议结束后,郑开叶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李建。
“李省长,请留步,有点事情想跟你单独聊聊。”郑开叶的语气平和。
李建脚步一顿,转过身,脸上带着惯常的、略显疏离的笑容:“开叶书记,有什么指示?”
“谈不上指示,就是有些工作上的想法,想跟你深入交换一下意见。”郑开叶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起走进了郑开叶的办公室。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郑开叶请李建在沙发上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李省长,我来F省也有一段时间了。”郑开叶开门见山,“通过这段时间的调研和了解,我深感F省发展潜力巨大,但面临的挑战和问题也不少,尤其是一些深层次的体制机制障碍和作风问题,可能已经成为制约我们发展的瓶颈。”
李建捧着茶杯,不动声色:“书记说得是,F省经济体量大,船大难掉头,改革确实需要勇气和智慧,也要注意方式方法,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震荡。”
“震荡有时是难免的。”郑开叶目光平静地看着李建,“长痛不如短痛,为了F省长远的发展,有些脓包必须挤掉,有些障碍必须清除,否则,我们提出的任何宏伟蓝图,都可能因为执行层面的‘中梗阻’和‘腐烂层’而大打折扣,甚至沦为空谈。”
李建眉头微蹙,他从郑开叶的话语中听出了决绝的意味:“书记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郑开叶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F省需要一场彻底的、刮骨疗毒式的自我革新,这不仅仅是经济层面的转型,更是政治生态的净化,我们需要一个风清气正、干事创业的环境,需要一支忠诚干净担当的干部队伍。”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李建:“李省长,我知道你主持省政府工作期间,为F省的发展付出了很多心血,我希望,在这场关乎F省未来的深刻变革中,我们能携手并肩,形成合力,省政府的执行力和资源调动能力至关重要,我需要你的支持。”
李建沉默着,手指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他听懂了郑开叶的潜台词,一场大的风暴即将来临,目标直指盘踞在F省肌体上的毒瘤,郑开叶这是在向他摊牌,也是在争取他的合作,如果他配合,或许还能保住位置,甚至在未来新的格局中分一杯羹,如果他阻挠……以郑开叶历来的作风和如今展现出的强势,后果难以预料。
内心经过激烈的挣扎,权衡利弊,李建最终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带着几分无奈,也带着几分释然:“书记,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作为F省的省长,我的职责是发展经济、改善民生,任何有利于F省发展、有利于老百姓福祉的事情,我李建都义不容辞,只要是在省委的集体领导下,依法依规推进工作,省政府这边,我一定全力配合。”
他没有明确表态支持“刮骨疗毒”,但“全力配合省委”的承诺,已经足够了,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震荡中,省政府系统至少不会成为阻力,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供协助。
“好!”郑开叶伸出手,与李建用力一握,“有建省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让我们为了F省的明天,共同努力!”
送走李建,郑开叶知道,最后的障碍已经扫清,现在,只需要等待明天上午九点的钟声敲响。
这一夜,对很多人来说,注定无眠。
夜色深沉,省委一号办公楼的大部分窗户都已漆黑,只有顶层那间办公室的灯光,依旧固执地亮着,如同黑暗海面上的灯塔,郑开叶没有回住处,他选择留在办公室,等待黎明,等待那场注定将改写F省格局的风暴降临。
周启、何晨光、段烽等人也都留在楼内,各自坚守岗位,气氛肃穆而凝重,加密通讯设备保持畅通,与首都方面进行着最后的协调确认。
郑开叶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站在那幅巨大的F省地图前,目光缓缓扫过上面的每一个城市,每一条交通干线。临港、清源、南岭、东华……这些名字背后,是复杂的人事网络、盘根错节的利益格局,以及数以千万计百姓的生计与期盼,明天之后,这片土地上的政治生态将经历一场彻底的重塑,随之而来的,将是发展路径的深刻调整。
“书记,首都方面最后确认,一切就绪。”周启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低声汇报,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郑开叶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知道了,通知下去,明天上午八点半,召开临时省委常委会,议题……就定为‘研究部署当前重点工作’。”
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议题,足以掩盖即将发生的惊涛骇浪。
“是。”周启应道,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书记,您休息一下吧,后半夜了。”
“我没事。”郑开叶摆摆手,“你们都去轮流休息,保持精力,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周启知道劝不动,默默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