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口中的丽丽,是魏元的女友刘丽丽,两人是高中同学,感情基础深厚,毕业后,魏元考了选调生来到济州,刘丽丽则听从家里安排,回到老家泽市,通过考试进入了泽市一所重点小学当语文教师,工作稳定清闲。
两人开始了异地恋,起初还好,年轻人以事业为重,鸿雁传书,电话诉情,节假日不是魏元回泽市,就是刘丽丽来济州,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魏元工作越来越忙,两人见面的次数逐渐减少,刘丽丽家里开始有了微词。
刘丽丽的父亲是泽市某局的一位副处级副职领导,母亲也在事业单位工作,在泽市这样的小城,这样的家庭算是有头有脸,对独生女的期望很高。
他们当初就不太赞成女儿和魏元谈恋爱,觉得魏元家世普通,又是一个人在济州打拼,前途未卜,如今虽然魏元突然“发达”了,但他们的担忧反而更复杂了。
“丽丽,不是爸妈势利眼。”刘丽丽的母亲苦口婆心,“魏元现在是领导秘书,听起来风光,但那位置是悬空的,今天红明天可能就黑了!而且他在济州,接触的都是什么人?诱惑能少得了?你隔这么远,怎么把握得住?听妈的话,趁早回来,泽市好小伙子也不少,找个知根知底、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多好!”
刘丽丽的父亲态度更微妙一些,他混迹地方官场多年,深谙其中之道,他既对魏元如今的“身份”有些许看重,毕竟能和济州市委书记秘书扯上关系,在泽市官场说起来也有面子,又对异地恋的稳定性以及魏元身处高位可能带来的风险心存疑虑。
“丽丽,魏元这孩子,能力是有的,运气也不错。”父亲抽着烟,缓缓说道,“但是,济州不是泽市,水太深了,他那个位置,多少人盯着?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你跟他在一起,将来是福是祸,难说啊,而且,他能不能一直对你这么好?男人啊,地位变了,心态容易变,你要是能调去济州,天天在一起,还好说,可调过去谈何容易?”
这话说到了刘丽丽的痛处。她何尝不想结束异地恋?为了能和魏元在一起,她这几年一直在偷偷准备济州市的教师编制考试,济州的教育水平高,招聘考试竞争异常激烈,名额少,报考者众,而且很多岗位还有这样那样的限制,她一边要完成繁重的教学任务,一边要挤出时间复习,精力实在有限。连续考了两年,每次都差几分,未能成功上岸。
失败的挫折感,父母的唠叨,异地恋的孤独,以及看到身边同事朋友纷纷结婚生子带来的无形压力,让刘丽丽的心情也时常低落。她和魏元的通话,有时不可避免地会带上一些抱怨和委屈。
“魏元,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我们教研组王老师的爱人,天天接送她上下班……”
“今天又有家长无理取闹,心好累,要是你在身边就好了……”
“济州今年的教师招聘公告看了,好像又没有我们学校对口的岗位……感觉好难啊。”
“我妈又给我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说是某某局长的儿子,我推掉了,但我心里也不好受……”
每当这时,魏元内心就充满了愧疚和无力感,他能在市委大楼里面对一众局长的压力毫不退缩,能梳理清楚错综复杂的政策流程,却对解决自己和女友的实际困境感到束手无策。
他试图安慰:“丽丽,再坚持一下,等我这边工作稍微理顺一点,我想办法看能不能……”
“想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刘丽丽有时会忍不住打断他,“你是大秘书不假,但调工作这种事,又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办的?还得考试!可我真的考不动了……”说着说着,声音就带上了哭腔。
魏元哑口无言。是的,他深知纪律和规则,利用职权为女友调动工作?这是绝对的高压线,碰都不能碰,他甚至不能轻易去打听或者向相关部门“打招呼”,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后患无穷,他只能鼓励刘丽丽继续复习,或者建议:“要不……你看看济州有没有好的民办学校?先过来?”
“民办学校不稳定,待遇也差一截,我爸妈更不同意了。”刘丽丽否决了这个提议。
感情的波折和家庭的压力,成了魏元光鲜背后的暗伤。他无法向任何人倾诉,尤其是在单位,他必须维持着冷静、果决、不近人情的形象。这份压抑,有时会让他更加投入到工作中,用近乎自虐的忙碌来麻痹自己。
魏元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无形之手高速抽打的陀螺,在优化营商环境专班的繁重工作与各方势力的微妙拉扯中竭力保持平衡,不敢有丝毫倾颓。
白天,他埋首于海量的文件数据、部门协调会议和现场调研;夜晚,他还要应对那些无孔不入的“关怀”与试探,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而与女友刘丽丽之间那看似无解的距离与隔阂,更是在他心头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只有在深夜独处时,那份愧疚与无力感才会悄然蔓延。
这天下午,魏元正带着专班人员在政务服务中心暗访“一窗受理”试运行情况,亲自体验流程,记录下仍存在的衔接不畅、系统卡顿等问题。他的手机调成了震动模式,在口袋里持续地嗡鸣起来。他走到一旁僻静处看了一眼,是市委秘书长宋思远的紧急来电。
“秘书长。”
“魏元,立刻回市委一趟,郑书记有事找你。”宋思远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但透着一丝不容耽搁的意味。
“是,我马上回去。”魏元心头一紧,不敢怠慢,立刻交代了同行的同事几句,便快步走出大厅,拦了辆出租车赶往市委。
一路上,他脑中飞速盘算着,是哪个环节的急件需要立刻处理?还是之前的报告出了什么纰漏?或是书记对专班的进度有了新的指示?各种可能性掠过心头,让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