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远缓缓站起身,面色凝重如山,他拿起面前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
“鉴于郑开叶同志通报的严重情况,根据市委常委会授权,现宣布以下决定:”
“第一,由市纪委、市委组织部牵头,成立联合调查组,即日进驻平岗县!彻查张二狗贫困户资格评定是否存在违规,扶贫资金发放使用是否规范,重点核查镇村干部是否存在失职渎职、懒政怠政行为!对李卫国、张清(县长)、刘文斌同志,即刻停职,接受组织审查!”
李卫国三人如遭雷击,瞬间瘫软在椅子上,面无人色。
“第二,由市扶贫办、审计局牵头,对北部五县所有建档立卡贫困户资格进行‘回头看’!全面复核!重点清理‘人情保’、‘关系保’、‘政策养懒汉’!发现一户,清退一户!绝不姑息!”
“第三,由市发改委、交通局、农业农村局牵头,针对开叶同志暗访发现的五大核心问题——北山通路、丰安挤水、青石规范、临水续路、平岗盘活,一周内拿出专项整改方案和资金筹措计划!市委市政府设立专项督导组,我亲自任组长,开叶同志任副组长,挂牌督办!”
“第四,启动‘河阳北部振兴攻坚三年行动’!举全市之力,砸锅卖铁,也要打通北部山区的交通命脉!培育扎根乡土的优势产业!健全覆盖乡村的教育医疗网络!建立遏制返贫的长效机制!目标只有一个:绝不让一个县、一个村、一个真正的贫困群众,在共同富裕的路上掉队!”
孙明远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寂静的会场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与会者的心上:
“同志们!九百亿的债务大山我们背过来了!河阳的天,我们点亮了市区!但这北部的群山,依旧笼罩在贫困的阴影里!张二狗事件,给我们敲响了最刺耳的警钟!脱贫攻坚,既要兜住底,更要扶起志!既要精准滴灌,更要斩断蛀虫!这场硬仗,没有退路!谁再敢弄虚作假、敷衍塞责、麻木不仁,”他目光如炬,扫过全场,“这枚核桃,就是下场!市委的铡刀,绝不手软!”
孙明远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落针可闻,只有那枚静静躺在红木桌面上的北山核桃,在顶灯的照射下,泛着冷硬而沉实的光,它不再仅仅代表苦难,更成为一柄高悬的利剑,一个催征的战鼓。
一场针对河阳最后贫困堡垒的总攻,伴随着核桃落桌的巨响和市委书记的雷霆之令,在这凝重的会场里,正式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常委会那枚核桃砸下的巨响,如同悬在河阳官场上方的警钟,余音三日未绝。
第四日清晨,市府大楼顶层办公室的灯亮得比初升的日头更早。
郑开叶揉着酸涩发胀的太阳穴,指尖残留着熬夜批阅文件的墨迹,他面前摊开的不是昨夜反复斟酌的《北部振兴攻坚三年行动纲要(初稿)》,而是几张刚冲洗出来的照片。
照片像素不高,带着手机拍摄特有的粗糙感,却每一张都力透纸背:石坳子村破败土坯校舍的豁口窗户,像一只绝望的眼;李小花摔倒在尘土里、倔强爬起时膝盖上刺目的擦痕;青石镇“脱贫车间”角落里,王彩凤女儿趴在废弃布料堆上写作业的瘦小背影;临水县那条崭新柏油路在丰裕乡政府门口戛然而止的讽刺画面;以及平岗县废弃大棚连绵的刺目白色荒凉。
他把这些照片,连同那份凝结着初步思路与沉重责任的《行动纲要》,一起推向坐在对面的梁鸿飞。
“鸿飞,北山的路,丰安的水,青石的‘血汗’,临水的‘断头’,平岗的‘荒棚’,”郑开叶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却字字清晰,“还有那个张二狗,这五县五颗毒瘤,一个也不能落下,《纲要》骨架有了,血肉得靠我们一锤一锤砸进去,你主抓执行,第一锤,就从平岗砸起!纪委联合调查组今天进驻,我要张二狗这颗毒瘤连根挖出的报告,更要看到整个平岗县‘政策养懒汉’的脓疮被彻底挤干净!”
梁鸿飞拿起照片,一张张仔细看过,清癯的脸上线条绷紧,大病初愈的苍白也掩不住眼中燃起的火焰,他用力点头,手指在平岗县废弃大棚的照片上重重一点:“放心,开叶,‘喂狗’论调必须粉碎!李卫国、刘文斌停职只是开始,蛀虫清退、资金追缴、产业废墟重启,平岗这一仗,我亲自督阵!砸不烂这锅夹生饭,我梁鸿飞三个字倒过来写!”
他抓起那份《纲要》和照片,起身的动作带着风雷之势。
“我这就去纪委,联合调查组出发前,再统一一次思想!刀锋所指,寸草不留!”
梁鸿飞刚走,杨宇便轻敲敞开的门进来,脸色有些凝重。
“市长,省发改委区域协调处的赵处长刚来过电话,询问我们北部振兴计划的具体预算和省级配套资金需求,口气……似乎有些顾虑,尤其提到平岗张二狗事件的影响,担心‘投入产出比’和‘资金风险’。”
郑开叶眼神一冷,嘴角勾起一丝锋利的弧度.
“顾虑?风险?告诉他们,河阳北部五县一百七十万人口,不是冰冷的投入产出数字!石坳子村的孩子踩着泥泞爬悬崖上学,这就是最大的风险!青石镇的女工被盘剥得只剩骨头,这就是最坏的影响!预算?我们砸锅卖铁也要凑!配套?省里不给,我郑开叶去北京化缘!回话:河阳北部振兴,不是选择题,是必答题!河阳市委市政府,砸锅卖铁也要交卷!”
杨宇被市长话语中的斩钉截铁激得精神一振。
“明白!我这就按您的原话回复赵处!”
办公室重归寂静,郑开叶走到窗边,晨曦给新城鳞次栉比的高楼镀上金边,陆港方向隐约的火车汽笛声沉稳有力,他摊开手掌,那枚来自北山的核桃静静躺在掌心,粗糙的表皮仿佛还带着赵老栓手上的老茧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