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低头看着手里嗡嗡作响的电推子,欲哭无泪。
这玩意儿比他新兵连第一天报到时,班长张维拿来给他们集体“开光”的那把老式金属推子手感要好些。
那把金属推子声音贼大,“嗡嗡”的跟个小号拖拉机似的,听起来就吓人,但实际效果嘛…………只能说剃青皮还行,真要修点什么层次,它就有点钝刀子割肉的感觉了,推半天掉不了多少头发。
可手上这把塑料外壳的电推子,简直是另一个层面的存在!
刚才他出于极度不安,偷偷在自己有汗毛的小臂上试了一下。
“嗡嗡——”
推子贴着皮肤轻轻滑过,所到之处,一片干净!
简直是雁过拔毛,寸草不生!
那锋利的刀刃带来的冰凉触感和瞬间消失的汗毛,让林白的心跳直接飙升。
他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冷气,声音都带了点颤音:“嘶!司务长……您……您来真的啊?”
他拿着推子的手,肉眼可见地开始微微抖动。
司务长李德福却浑不在意,早已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仓库角落一个用来垫东西的方形木凳上,后背挺得笔直,像要接受检阅。
他甚至朝林白招了招手,语气轻松得像在招呼林白吃饭:“让你来你就来!我信你哈!”
“您信我,可我不信我自己啊!”林白都快给这位心大的司务长跪了,苦着脸强调,“我是真的!真的!从来没拿推子碰过别人的头发!今天是头一回!”
司务长已经自顾自地低头,从旁边一卷卫生纸上“刺啦”撕下长长一条,熟练地在脖子上一圈圈缠绕起来,打了个活结,免得待会儿碎头发茬钻进去扎人。
他头也不抬地说:“哎呀,想那么多干啥?剪头发而已,再丑还能丑得过你们新兵连第一天?张维那小子下手可狠,我看给你们推的那个青皮,一个个跟刚还俗的小和尚似的!”回忆起新兵蛋子们的惨状,他自己倒先乐了。
林白还想再做最后的挣扎,试图说服司务长放弃这个疯狂的计划。
司务长直接摆摆手,堵住了他的话头:“别磨叽了!赶紧的!算算时间,你们考试也就剩个把小时了?考完试你不赶紧回去,你们班长收拾你我可不拦着!速战速决,完事儿你还能赶回去点名!”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白知道自己再推辞就矫情了。
他狠狠地做了个深呼吸,给自己疯狂进行心理建设:算了算了!头发而已!剪坏了还能再长!
最多就是丑一个月,看久了…………
看久了大概……也许……就顺眼了吧?
反正司务长自己都不在乎!
抱着一种近乎“壮士断腕”的决心,林白走到司务长身后。
左手僵硬地拿起那把一次性塑料扁梳,右手紧紧握着那柄沉甸甸、嗡嗡作响、仿佛随时会暴走的电推子。
他低头研究推子上的刻度——
一边是3毫米,一边是5毫米。
目光再次落到司务长的后脑勺上。
典型的“睡扁头”,后脑勺平得像被刀削过一样,几乎是个直角平面。
林白知道,这是老一辈人流行的育儿方式,新生儿枕着硬壳书或者荞麦皮枕头刻意睡出来的“福相头”。
但现在时代审美变了,这种头型现在倒显得有些特别了。
就在林白盯着那“刀切斧凿”般的后脑勺发愣,感觉无从下手、压力山大的时候——
[叮!检测到宿主行为,触发剪发技能(精通级)!]
一个清晰、冰冷的提示音毫无预兆地在脑海中响起。
紧接着,林白眼前浮现出一块半透明的、带着淡蓝色光晕的操作界面。
这是系统面板。
面板中央,一个精准的3d模型正在生成,正是司务长李德福那颗拥有“标志性”扁后脑勺的头颅模型。
模型上,线条流转,光影变幻,迅速勾勒出一个适配度极高的发型轮廓:后脑勺需要利用有限的头发撑起一个圆润的弧度,两侧精修渐变,顶部稍微保留一点长度,显得精神又不会暴露扁头的缺陷。
一股庞杂的信息流瞬间出现在眼前,关于发丝走向、分区、梳子角度、推子倾斜度、如何利用头发自身厚度修饰扁平……
林白眼睛一亮,看着面板上那个立体完美的预览效果,刚才的绝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蠢蠢欲试的冲动:“好像……也不是很难嘛?”
他信心满满地抬起左手梳子,小心翼翼地在司务长后脑勺扁平的部位比划了一下,脑子里精确规划着第一推的落点和角度。
然而,当梳子真正接触到那有点油腻、带着点自来卷的发丝时,那股刚刚建立起来的“精通级”自信,宛如肥皂泡一样,“啪”地一声,碎了。
理论和实操之间,隔着一座名为“经验”的珠穆朗玛峰!
梳子该压多深?
推子该用多大角度贴着梳子?
该用多少力气?
该推多快?
面板上完美的弧线,在现实粗糙的发质和完全不受控的手抖面前,显得如此虚幻!
“隔行如隔山啊……”林白内心哀嚎,真想穿越回去给几秒钟前那个觉得“不难”的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要是看看图就知道怎么剪,全世界的理发店早关门了!谁还花大几千去做发型啊!”
他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
“林白,至于吗?”司务长乐呵呵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调侃,“听你这叹气声,感觉给我剪个头比你跑十公里负重还累?多大的心理负担啊!”
林白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实话实说:“那当然了!我怕给您头发剪残了,您出门被笑话,那多丢脸啊!”
“哈哈哈!你想多了小子!”司务长笑声爽朗,“咱部队里,要那么帅给谁看?再说了,”他故意顿了顿,带着点促狭,“再帅还能帅得过你小林同志这张小白脸?”
林白被他逗得嘴角抽搐:“别别别!司务长您可别再捧杀我了!我现在就推,现在就开始!您可消停点吧,本来我心理压力就大,您还扰乱军心!”
司务长果然配合地闭上了嘴,嘴角还挂着笑纹,身体坐得更端正了些:“行啦行啦,不逗你了。放心大胆来!想怎么推就怎么推!就当给我这片‘试验田’松松土了!剪坏了算我的,快整吧!”说完,他甚至还惬意地微微眯起了眼睛,一副说不管就真不管,全心全意信任林白的样子。
话已至此,林白知道再磨叽下去就是辜负这份沉甸甸且盲目的信任了。
他再次深呼吸,目光重新聚焦在系统面板上那个标注着“基础实用型”的发型方案上——
它最简单,最贴合司务长这个扁后脑勺,核心就是如何在最短时间内,用最安全的手法,把那个刀削斧凿的平面,变成一个有弧度的坡面。
“就是你了!”林白在心中锁定目标,眼神变得坚定了一些。
看着司务长到后颈的头发,林白做着最后的心理挣扎,然后,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将冰凉的推子刃口,小心翼翼地贴向了梳子下方那一簇疯长的发梢。
他左手笨拙地抓起一撮头发,右手举起嗡嗡作响、仿佛在催促林白赶紧干活的推子……
推子启动的低鸣声,在后勤的办公室,显得格外清晰。
“哎,这要是有个慢动作回放或者手把手教程投影就好了……”
然后林白就发现,脑海中一阵极其轻微的震颤感掠过。
紧接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悬浮在他意识视野中、系统面板上那个被他选中的“基础实用型”发型预览图,瞬间分解、重组,化作了一段流畅的、无声的、360度环绕的教学视频!
视频里,一个看不清面容、但动作精准流畅如剪辑大师般的“虚拟导师”,正对着一个与司务长头型几乎一致的模型进行操作。
从如何分区、如何用梳子托起扁平的枕骨部位制造弧度、电推子与梳子配合的角度、手腕移动的速度和力度、到侧面渐变线的处理……………
每一个步骤都无比清晰,纤毫毕现,甚至还贴心地标注了关键点和注意事项。
林白眉心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明悟涌上心头!
他瞬间想通了!
这个系统,根本不是给他一键灌输技能、让他瞬间变成大师的作弊器!
它是一个超级学习辅助系统!
它提供的“精通级”技能,更像是一个最高效的“手把手、心传神授”的顶级私教机会!
它能将最核心、最精妙的知识和经验,以最直观、最易吸收的方式呈现出来。
至于真正能掌握多少、发挥出几成效果,全看林白自己的悟性、观察力和动手能力!
弄懂了这点,林白不仅没有失望,嘴角反而抑制不住地向上勾起,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带着点挑战意味的笑容。
“这可太好了……”他无声地感叹。
这才是真正的“授人以渔”!
只要他认真学、拼命练,把这些技巧和经验真正转化成自己的东西,那么即便以后系统消失,他也能凭借习得的本事继续服务战友们。
既能实实在在地掌握一门手艺,又能帮大家解决实际问题,一举两得,简直不能更棒!
念头通达,杂念顿消。
林白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专注。
他不再犹豫,左手稳稳地拿起那把顺来的酒店塑料扁梳,右手握紧嗡嗡作响的电推子,完全沉浸在了虚拟导师的示范节奏中。
看 -> 理解 -> 模仿 -> 操作 -> 微调
他像个最虔诚的学徒,一丝不苟地复制着视频里的动作:
用梳子齿尖精准地卡在司务长枕骨最扁平的上方区域,小心翼翼地向上、向后托起一撮头发,形成一个微微拱起的弧度。
随即,电推子紧贴着梳子的下沿,“嗡嗡”地滑过——
长度被精准地修剪到预设的5毫米。
他模仿着视频里那近乎艺术的手法,左手梳子稳稳地划定修剪区域并控制头发高度,右手推子如同最听话的舞伴,贴着梳子表面匀速移动,所到之处,发茬纷纷落下。
一开始,动作还有些生涩僵硬,推子和梳子的配合不够流畅,偶尔会发出轻微的“咔哒”碰撞声。
但随着他全神贯注地模仿和调整,动作渐渐变得协调、稳定起来。
推子嗡嗡作响的声音不再是令人心慌的噪音,反而成了他专注的节拍器。
修剪后脑勺弧面的过程越来越顺畅,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梳子托起的厚度、推子切除的量以及最终留下的完美渐变。
直到后脑勺的基础形状完成得差不多了,系统视频无缝切换了教学重点。
林白的目光也随之投向司务长头顶偏长的部分和鬓角。
他没有丝毫停顿,放下推子,眼疾手快地在那堆各种记录本的办公桌上翻找起来——
果然,在几本旧账本下面,他找到了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但刃口依旧锋利的黑色剪刀。
“沙…沙…沙…”
剪刀在林白手中开合,发出干脆利落的声音。
他不再是那个心虚的新手,而是像一个真正的学徒在实践大师的技巧。
他用梳子挑起顶部的头发,模仿视频里的“点剪”手法,细碎地、一层层地打磨着长度和层次,让头顶的头发形成一个自然过渡的蓬松弧度,巧妙地修饰了扁头的缺陷。
鬓角处,他再次拿起电推子,换上3毫米的梳齿卡尺,手法娴熟地推出一条干净利落的渐变线。
最后,林白绕到司务长身前。
他微微俯身,左手轻轻托起司务长有点松弛的下巴,让他稍稍抬起脸。右手握着电推子,眼神锐利地聚焦在司务长那有些模糊杂乱、延伸到鬓角甚至耳前的绒毛状发际线上。
他屏住呼吸,手腕极其稳定地移动着推子,沿着鬓角和前额光洁的皮肤边缘,将那些杂乱的绒毛修剪得干干净净、线条分明。
做完这一切,林白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有点汗湿了。
他拿起旁边那块早就掉渣、摸起来像砂纸的海绵擦,仔细地帮司务长清理脖子和脸颊上残留的细小发茬。
一边擦,一边语气带着点紧张和期待地说:
“司务长,我帮你把卫生纸解开,您…您去门口那穿衣镜看看?这个长度您习惯吗?或者觉得哪里厚了,我再给您修短点也行……”
司务长李德福全程闭着眼睛,只感觉到梳子和推子在头上忙碌,偶尔被剪刀的“沙沙”声打断。
他本想开几句玩笑缓解林白的紧张,但感受到身后那股越来越投入、越来越沉静的专注气场,他反而安静了下来,甚至真的有点享受这份被“服务”的感觉。
此刻听到林白说好了,他睁开眼,脸上依旧挂着那弥勒佛似的笑容,显得无比轻松惬意。
“哎呦,这还擦得挺细致!”他摸了摸光滑的后脖颈,乐呵呵地站起身,“行!让老李我瞅瞅咱们小林大师的手艺!要是真给我整成光头了,我就找你们班长报销帽子钱!”
他边说边迈着轻松的步伐,走向办公室那块挂在墙上的、那面亮堂堂的长方形穿衣镜。
李德福大大咧咧地站定在镜子前,先是习惯性地咧着嘴笑,然后随意地抬眼往镜子里看去——
下一秒,他咧开的嘴角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