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胶跑道在骄阳下蒸腾扭曲,热浪舔舐着每一寸空气。
在这片焦灼的炼狱之中,两道迷彩身影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捆绑,死死咬住彼此,每一步踏下都沉重地叩击着滚烫的地面,激起细小的尘埃。
你想知道我的实力,
我想知道你的极限。
林白的胸腔像塞进了一座熊熊燃烧的熔炉,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
汗水早已浸透迷彩布料,此刻汇聚成河,顺着紧绷如钢丝般的脖颈线条疯狂滚落,砸在炽热的跑道上,瞬间蒸腾无踪。
他眼角的余光,如同淬火的刀锋,死死钉在右侧那个同样在灼烧、在挣扎的身影。
那粗重如同破旧风箱般拉扯的呼吸声,每一次蹬地时大腿肌肉爆发的清晰轮廓,都像尖刺,狠狠扎进林白紧绷的神经末梢。
看看人家!
他没有任何辅助,没有外挂,单凭自己本身强大的爆发力就能与自己并驾齐驱。
这样的人,怎么不让人肃然起敬!
一股近乎蛮横的狠劲自脚底炸裂,直冲天灵盖。
林白猛地榨取腿部最后一丝力量,强行提速!
撕裂般的灼痛感立刻从大腿肌肉深处传来,每一次蹬踩都能听见骨骼不堪重负的摩擦声。
后背传来的压迫感更为强烈,那床吸饱了汗水的军被褥,此刻活像一个滚烫、湿滑的巨大吸盘,死死吸附在脊梁上,每一次颠簸都带来摩擦的刺痛。
左右挎包和沉重的水壶成了两个失控的摆锤,随着身体的剧烈摆动猛烈撞击着腰胯,每一次撞击都试图将他拖离冲刺的轨迹……
然而,在这越来越近、燃烧着白光的终点线面前,所有痛苦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噪音,被一股更强大的意念碾碎。
张广智的喉咙里挤出无声的低吼。
汗水模糊了视线,眼前林白那微微领先的背影在热浪中扭曲、晃动。
“棋逢对手!”
他猛地将头埋得更低,几乎是用脖颈的力量带动整个身躯向前冲锋!
后背被厚重湿透的褥子捂得如同架在火炉上炙烤。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林白提速带来的那股凌厉压迫感,
但你想超过我?
没门!
牙根几乎被咬碎,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腥甜味道,他榨取着肌肉纤维里残存的最后一丝能量,硬生生再次逼上前去!
速度,在这一刻已不再是单纯的比拼,而是意志在肉体濒临崩溃边缘的惨烈较量,是灵魂在烈焰中发出的不屈嘶吼!
冲!
不顾一切地冲!
跨越过所有人!
这个念头如同战鼓般在两人脑中疯狂擂响,淹没了天地间所有杂音。
跑道两侧,被他们远远甩开的其他班战士,成了模糊流动的色块。
沉重的喘息、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几声泄气的低骂,混合成一团浑浊的背景音。
场边,张维抱着臂膀,脸上赞许如同实质般流淌。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些被这激烈角逐搅乱节奏、脚步拖沓、眼神涣散的其他新兵,猛地吸足一口气,丹田发力,那极具穿透力的吼声如惊雷般炸响:
“所有人!都给我把魂儿喊出来!”张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给我喊起来!
“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
口号声瞬间爆发,如同点燃的引线:
“五公里啊,我爱你啊!一天不跑,想死你啊!”
“五公里啊,我爱你啊!一天一个,好身体啊!”
“兄弟们呐,加把劲啊!跑完回去,加鸡腿啊!”
“五公里啊,治百病啊!一天不跑,不带劲啊!”
“兄弟们啊,给点力啊,跑出成绩,争第一啊!”
声浪一波接一波,在灼热的空气中滚动。
然而,这激昂的合奏对林白和张广智而言,却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
他们的世界早已坍缩,只剩下前方那条被汗水模糊、却光芒万丈的白线,以及身边那个必须超越的对手。
两股绝不屈服、针锋相对的意志力,如同两台引擎开到极限的战车,撕开沉闷的空气,向着终点发起最后的、惨烈的冲刺!
时间的概念在极限的撕扯下变得诡异。
最后一百米,既短暂得如同电光火石,又漫长得好似永恒轮回。
每一次抬腿都变得无比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动千钧重锤。
终点线在视野中剧烈晃动、放大……
终于,那象征着终结的白线,近在咫尺!
“嘟——————!”
尖锐刺耳、却能穿透灵魂的哨音,撕裂了空气!
林白与张广智的身影,如同两道撕裂虚空的闪电,几乎不分先后地撞开那道无形的壁垒!
值班班长死死盯着手中的秒表,在两道身影掠过的瞬间,手指如同被弹簧弹开般狠狠按下!
“十八分五十秒!!”嘶吼般的声音在终点线上空炸开,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滚烫的跑道之上,世界仿佛静止了一瞬。
只有两个几乎瘫软却又倔强挺立的身影,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损的风箱,汗水在地上迅速洇开深色的印记。
张广智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带喘地拖着步子,大手一把揽过几乎要瘫软的林白,半扶半拽地沿跑道边缘走着。
汗水像小溪一样从他黝黑的脸颊淌下,沿着后脖子向腰间滑去。
“小白!”张广智的声音带着剧烈运动后的沙哑和难以置信的亢奋,他用力拍了拍林白的肩膀,激起一层细小的汗珠,“你踏马是真牛掰!
开训第一天刚开始跑三公里那会儿你咬着我不放,我还当你憋着股劲儿冲一段。嘿!现在可是全副武装的五公里啊!你还能从头到尾死咬着我不撒口!”
他喘了口气,咧开嘴,露出标志性的大白牙,眼神里是纯粹的佩服和一点被逼出极限的兴奋。
林白的状况更狼狈些,他感觉肺像漏风的山洞,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勉强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听到张广智的话,他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断断续续地说:“呼…呼…这…这段时间,早上…加练…也不是…白折腾的…有点…有点成果了。”
汗水浸透了他的头发,之前班长给剃的“战损头”如今又长了不少。
和平日里那个端方温润的形象判若两人,却透着一股格外真实的坚韧。
张广智重重地点头,汗水随着动作甩出去几滴:“确…确实!你小子狠!天不亮就整完内务往操场跑,比我这个体校出来的还牲口!我看啊,很快,我这‘老前辈’就得被你拍沙滩上了!”他语气带着调侃,但那份认可实实在在。
“得…得了吧你…”林白剧烈地喘着粗气,感觉腿肚子都在打颤,他艰难地摆摆手,要把张广智的“高帽”拂开,“我…我现在感觉魂儿…都要飘走了…你…你看看你,还…还能站着骂我…高下…高下立判!”
他几乎是用气声在反驳。
张广智被逗乐了,作势扬起拳头,笑骂道:“你特么再跟我瞎谦虚,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松松筋骨?啥都好,就是这张嘴谦虚的欠揍!非得逼我动手是吧?”
林白想笑,却只牵动了嘴角,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
他缓了几口气,看着身边这个同样汗如雨下却依然挺拔如松的身影,眼神变得格外认真。
“广智,”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清晰了许多,“其实…我最服的,是你。”
张广智正咧着嘴揉着有点发痒的鼻子,视线投向远处起伏的营房轮廓,试图平复翻腾的气血,似是没听清:“嗯?你刚才嘀咕啥了?”
林白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汗水滑过他脖颈上贲张的血管,那是纯粹靠自身力量拼出来的痕迹。
他眨眨眼,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浅笑,轻轻摇头:“没听到算了,我啥也没说。”
那份心底深处的佩服,混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惭愧。
他能撑下来,那几枚强行激发潜能的丹药功不可没。
而广智,他是实打实靠自己的筋骨血肉拼出来的!
这份纯粹的力量和意志,他不如他!
这个念头像烙印般刻在林白心里。
就在这时,张广智猛地转过头,恰好捕捉到林白凝视着他、眼神有些发直的模样。
他愣了一下,随即咧开一个灿烂到晃眼的笑容,故意挤眉弄眼:“嘿!看什么呢小白同志?是不是突然发现哥这张脸,越看越有味道,帅得惊天地泣鬼神了?”
林白猝不及防被点破,瞬间从思绪中抽离。
他立刻挑起一边眉毛,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矜贵气度,修长的手指带着点漫不经心点了点自己的下颌线,语气慵懒又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傲气:
“帅?你觉得,在本人面前,谁…有这个资格提‘帅’字?”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汗湿的脸上竟透出一股平时罕见的、近乎张扬的锋芒。
“哎——我靠!”张广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睛瞪得溜圆,怪叫一声,伸出沾满汗水和尘土的大手就去扒拉林白的脸,
“小白!小白!你还有这一面呢?!深藏不露啊兄弟!哥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脸皮厚度跟实力一样见涨啊!”他像发现了稀世珍宝,非要看看这“限量版”的林白。
可惜,这锋芒毕露、带点痞气的林白如同昙花一现。
在张广智粗糙的手指碰到他脸颊的瞬间,那股外放的劲儿便如潮水般褪去。
林白微微偏头躲开,抿着嘴笑了笑,又变回了那个温润如玉、举止端方的模样,只是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生动光彩。“我说的是实话啊。”
他声音温和,语气却笃定。
张广智收回手,看着好友这瞬间的“变脸”,无奈又好笑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行行行!对对对!要论帅啊——”
他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林白因为剧烈运动而泛红却依旧难掩俊秀的脸庞,汗湿的作训服紧贴着他匀称挺拔的身形,勾勒出流畅的线条,即使沾满尘土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精神劲儿。
再看那双裹在作战靴里的长腿,笔直修长,迈步间自带韵律。
“——谁也帅不过你林大公子!行了吧?”张广智这句调侃,七分玩笑,却也藏着三分由衷。
同样的迷彩,穿在林白身上,硬是能穿出与众不同的风采,
这一点,不服都不行。
远处,班长张维洪亮的声音穿透操场的喧嚣:“林白!张广智!十八分五十秒!好样的!给老子滚去终点接人!别在这儿挺尸了!”
“是,班长!”两人相视一笑,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终点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