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知识?”张天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搓着苍蝇手,兴奋追问了一句,“班长,女朋友还有啥冷知识啊?您莫不是想传授给我们点经验?”
“女朋友?!” 这两个字像一颗火星溅进了干燥的柴堆。
“什么女朋友!”有人立刻怪叫一声,声音里夹杂着夸张的悲愤共鸣。
“还冷知识?没有女朋友咋办!班长你这纯纯是往我们心口捅刀子啊!”另一个声音哀嚎起来,引来一片心有戚戚的低笑和附和。
刹那间,五班宿舍的空气仿佛被点燃了。
如果说“荣誉”是点燃军人热血的第一把火,那“女人”这个话题,无疑就是另一颗威力巨大的深水炸弹,足以炸翻所有年轻雄性生物表面那层故作严肃的伪装。
这帮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剃着最硬的板寸,穿着最统一的军装,汗水浸透了迷彩,可哪个刚踏进这绿色方阵时,心里没偷偷藏着一个穿着军装飒爽英姿的小姐姐?
可惜,幻想终究是幻想。
残酷的现实是,他们中间绝大多数,可能长这么大,连小姑娘的手都没正经牵过几回。
青春期的躁动被严整的纪律和高强度的训练暂时压制,但压制不等于消灭。
没有实战经验,不代表这群精力旺盛的半大小子就能心如止水,真当个四大皆空的“军营和尚”。
此刻,“女朋友”这个词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拧开了某种无形的锁,让那些被刻意忽略的、带着点暧昧色彩的念头蠢蠢欲动起来。
一双双眼睛瞬间亮了,像黑夜里的狼瞳,闪烁着好奇、渴望、羞涩又兴奋的精光,齐刷刷聚焦在班长张维脸上。
尤其是邱磊。
他靠在床架上,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作为货真价实、家里真有矿的煤二代,什么样的“场面”他没见过?
娇俏可人的、端庄大方的、御姐范儿气场全开的、软萌萝莉惹人怜爱的……
在他过去那个纸醉金迷的圈子里,甭管眼前人成没成年,只要他邱少爷开出的价码足够诱人,被“拿下”几乎就是分分钟的事。
部队的枯燥生活对他这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来说,在异性方面,简直贫瘠得令人发指。
这个话题,成功勾起了他那点隐秘的、带着俯视感的优越感。
但也有绝对的例外——林白。
他依旧坐得笔直,眼神清澈平静,甚至带着点置身事外的漠然。
他对这个话题是真的不感兴趣。
在那个被镁光灯和名利场包裹的“娱乐圈”里,环绕在他身边的漂亮女孩多如过江之鲫,各种类型应有尽有。
但林白仿佛天生就缺了那根能感知风花雪月的弦,或者说,因为他自己的颜值,所以他的性趣阈值被拔得太高,寻常的美色在他眼里激不起一丝波澜。
以至于他那位位高权重的林老爷子,曾经一度忧心忡忡,怀疑自家孙儿身上那套“挺可观”的生理零部件,别是出厂设置出了故障。
老爷子甚至煞费苦心地给他找了专门的“测试音频”,直到确认林白身体机能一切正常,该有的生理反应丝毫不缺,这才把那颗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去。
既然不想风花雪月,那就到战场上建功立业!
至于缘分?
该来时自然会来。
来不了也没关系,自由自在也挺香!
张维看着眼前这帮瞬间从蔫茄子变成狼崽子的新兵不由得咧了咧嘴,露出一丝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哟呵!一说这个,你们这帮小崽子倒是比听课还来劲哈?”
“班长!班长!”急性子的王强猴急地催促着,屁股在凳子边缘蹭来蹭去,恨不得替班长把话说完,“您快说说吧,到底啥冷知识啊?”
张维眯起眼,语气带着促狭:“王强,你这么着急干嘛?你有女朋友了?”
王强被噎得一滞,脸腾地红了,连忙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我要是真有对象,早就打恋爱报告了!我……”
他眼珠子一转,精准地把锅甩了出去,“我这是替李宁问的!对!李宁有对象!他着急!”
手指头毫不犹豫地指向了旁边试图降低存在感的李宁。
“唰——!”
五六道目光瞬间如探照灯般锁定李宁,那眼神复杂极了,
有惊讶,有难以置信,更多的是浓浓的、毫不掩饰的嫉妒!
“卧槽?李宁?”
“真的假的?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啧……长得跟我差不多……凭啥啊?”这句小声嘀咕道尽了无数单身战友的心酸。
李宁迎着大家灼热的、仿佛要把他烤熟的视线,无奈又有点小得意地揉了揉脑袋,笑了笑,对着张维说:“班长……您就别卖关子了,说吧。”
宿舍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耳朵都竖得高高的。
张维脸上的笑意收敛了。
他环视一圈,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顿片刻,最后落在李宁身上时,尤其严肃了几分。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带着军人特有的重量感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首先,到了部队之前有对象,那就是实打实的异地恋!
部队有铁的纪律,手机必须上交,不可能像地方上那样有大把的时间抱着手机卿卿我我!”
他的语气陡然加重:“所以,在部队谈对象,第一条就是:必须打报告!这是纪律!不是儿戏!
打了这份报告,就意味着你要承担起责任!这不仅是对你个人感情负责,更是对你身上这身军装负责!
轻了说,隐瞒不报是对纪律的藐视;重了说,感情处理不慎引发矛盾甚至纠纷,那就是在给我们这支队伍抹黑!是对这身军装的亵渎!”
气氛瞬间凝重,张维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继续道:
“如果决定处,就要拿出军人的担当,好好处!让对方安心,有安全感!别干那些朝三暮四、让人提心吊胆的烂事!”
他的目光再次钉住李宁,“如果,我是说如果,不幸被分手了……”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那也给我把眼泪憋回去!把脊梁骨挺直了!别在这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
军人,要有军人的骨气和血性!穿上这身衣服,你的命就不只是你自己的!明白吗?!”
他屈起手指用力敲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所有人精神一凛:“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谁要是敢因为搞对象这点破事,在我这儿哭丧着脸,情绪低落影响训练,甚至做出什么傻事……
咱们直接‘上道’解决!
听懂了吗?!!”
“是!班长!!!”全班如同被按下了开关,猛地起立,吼声震天。
反正自己也没对象,班长这话嘛,过过耳朵就行,真正要上心的还是李宁那小子。
作为战友,未来要是真为了失恋寻死觅活……
那肯定得拉他一把再顺便嘲笑两句。
这大概就是单身狗最后的、朴素的自觉和战友“情谊”了。
“好了!”张维班长猛地合上笔记本,笔尖轻轻磕在硬壳封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声,如同一个休止符,“我们第一次班务会到此结束!”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眼前一张张竭力保持坐姿的新兵:“现在将小马扎放好——全体都有!”
“唰啦!”整齐划一,带着点解脱又带着点新的紧张,小马扎被迅速归位,靠墙排成笔直的一线。
宿舍里只剩下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和布料摩擦的窸窣。
“熄灯后,‘三个一百’准备!”张维的声音砸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话音未落,他视线精准地落在角落两人身上,补充道:“林白、张广智——三个二百!”
“是!”
应答声响起,带着一种认命的沉重,却也夹杂着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妙的平衡感。
虽然自己也要受折磨,但看“骄子”被班长点名加量,心理上竟然诡异地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安慰”,痛苦在比较中,似乎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命令如山倒。
即使再不情愿,新兵们也只能认命地原地趴下。
宿舍里,此起彼伏的沉重喘息和压抑的闷哼声开始汇聚,如同低沉的潮水,从五班的门缝溢出,迅速蔓延,
与整个新兵连其他宿舍传来的类似声响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痛苦挣扎的、属于夜晚军营的独特背景音。
人影幢幢,熄了灯的寝室一个个年轻的躯体如同被投入热锅的大肉虫子,在地面上艰难地“咕呦”着。
“呃………”
每一次俯身下压,都伴随着骨骼和肌肉的呻吟;每一次奋力撑起,都榨取着体内最后一点力气。
“呼——”
汗水迅速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额头、脖颈、手臂的青筋随着动作的反复而暴起、跳动。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汗味、尘土味和年轻人特有的、带着蓬勃却饱受煎熬的气息。
“唔~”
每个人都在和自己僵硬的肌肉、酸痛的关节、沉重的呼吸角力。
每一寸肌肉纤维都在尖叫抗议,乳酸堆积的灼烧感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
但没有人停下。
昨晚只能勉强完成二十个标准俯卧撑的人,今晚咬着牙,颤抖着,硬是撑到了三十五个!
这就是进步!
微弱、痛苦,却无比真实。
但总有那牛人,比如角落里的张广智,动作依旧是那种令人牙痒的轻松。
即便是翻倍的“三个二百”,对他那副天生为力量而生的筋骨来说,似乎也只是热身。
他呼吸平稳,节奏流畅,手臂肌肉贲张起伏如同钢铁浇筑,每一次撑起都带着一种游刃有余的爆发力。
而另一侧的林白,则呈现出另一种令人屏息的姿态。
他的动作精确得如同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
每一次下沉,胸膛距离地面永远是那个精确的高度;
每一次撑起,肩、肘、腕形成的角度没有丝毫偏差,身体始终绷成一条标准的直线。
臂屈伸的幅度、节奏、速度,都维持着惊人的一致性。
这景象本该是赏心悦目的,充满了力量与韵律的美感。
然而,这份令人惊叹的“美观”背后,是林白用钢铁般的意志力在硬扛。
他的表情沉静如水,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只有紧抿的薄唇和额角、鬓角处滚落如注的汗水,泄露了他正承受着何等剧烈的消耗。
胳膊的肱三头肌烧灼撕裂,大腿股四头肌如同灌满了滚烫的铅,髋骨在反复挤压下发出无声的抗议,后背的脊椎像是被一把钝刀反复刮擦磨砺……
他和地上每一个挣扎的战友没有任何区别,全身的筋骨血肉都在经历着同样的酸痛与煎熬。
但他选择沉默,选择用绝对的专注去对抗痛苦。
他并非感觉不到,而是在驯服它。
让那渗入骨髓的尖锐疼痛,在一次又一次标准的重复中,强行融入肌肉的记忆。
习惯被这疼痛改造,习惯用这份疼痛去丈量自己的极限,甚至触碰它、跨越它。
汗水不再是单纯的分泌物,更像是意志力燃烧后析出的结晶,从光洁的下巴不断滴落,砸在作训服的前襟上,很快晕开大片深色的痕迹。
前胸、后背的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随着他每一次用力而绷紧、拉扯,湿透得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勾勒出同样紧绷却微微颤抖的肌肉线条。
三个一百艰难的结束,张维宣布能够上床休息的那一刻新兵们如同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的泥胎,瘫倒在冰凉坚硬的水泥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汗水在地面洇开一片片深色的地图。
林白还是和昨天一样,请求去洗个战斗澡。
张维小声调侃:“不来一回憋的慌?”
林白脸刷的红了一片:“班长……真不是那回事!”
张维点头,“去吧,注意时长!”
林白:………………
就我说啥你都不信,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