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智战友!小白………救命啊…………”
张天天像一颗被发射失误的炮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终点线那头“滚”了出来。
“呜呜呜呜,小白呀,我今天要撂在这儿了………”他脸色煞白,嘴唇发青,迷彩服前襟被汗水彻底浸透,紧贴在身上。
两条腿像是刚出锅的面条,软得根本支撑不住身体,踉跄了两步,眼看着就要一头栽倒在滚烫的塑胶跑道上。
林白和张广智反应极快,如同条件反射般同时弹起,一个箭步冲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张天天摇摇欲坠的身体。
张天天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般挂在两人身上,沉重的喘息带着破风箱似的杂音。
“呜…呜呜呜…我要死了…真要死了…这三公里…是要了亲命啊!”
张天天完全不顾形象,抱着张广智结实的手臂就开始呜嗷一顿嚎,眼泪鼻涕差点一起飙出来,那委屈劲儿活像受了天大的罪。
“张天天!” 一声冷硬的断喝如同鞭子般抽了过来。
班长张维不知何时已经踱到了近前,眯着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张天天身上,“瞎叫唤什么?你跑的成绩很好吗?!嚎丧呢?!”
刚才还鬼哭狼嚎的张天天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嚎叫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缩起脖子,试图把自己那并不算娇小的身躯完全隐藏在林白挺拔的身影后面,只露出一双湿漉漉、写满惊恐的眼睛。
大概是觉得嚎得太丢脸,他下意识地咬住了自己迷彩服的一截袖子,用袖子胡乱地蹭着脸颊上的汗水,瞬间切换成可怜兮兮的嘟囔模式:“嘤嘤嘤…我太可怜了班长…跑得差点吐血…肺都要炸了…还要被骂……”
“行了行了,少来这套!”张广智哭笑不得,用力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差点把还在“嘤嘤嘤”的张天天拍得岔气,
“跑完了就老实待着!跑的多少?”他一边问,一边熟练地给张天天锤打着紧绷的大腿,示意他坐到树荫底下去缓缓。
张天天被捶得龇牙咧嘴,但似乎也舒服了些,他大口喘匀了几口气,脸上竟然奇迹般地挤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笑容。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两根手指,对着林白和张广智比了个“V”字,虽然手指还在哆嗦,但脸上的表情足够得瑟:“嘿嘿…十二分…五十四秒!虽然…跟你们两个牲口…哦不大佬…完全没法比…但好歹…及格啦!”
说完,他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噗通”一声瘫坐在草地上,再也不愿意动弹了。
紧接着,林白和张广智化身为专业的“终点线救援队”。
邱磊几乎是爬着过来的,眼神涣散,被张广智一把捞起来时,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水…水…”。
王强则是一瘸一拐地挪过来,脸色发青,捂着肚子,被林白赶紧扶到一边坐着顺气。
“哎我草,不行了………”
“老子要死球了…………”
每一个被接住的新兵,浑身都散发着浓烈的汗味和濒临极限的疲惫气息。
当李宁的身影终于摇摇晃晃地出现在视野尽头时,林白没有丝毫犹豫,依旧快步迎了上去。
然而,李宁的情况比其他人更糟。
他脸色铁青,嘴唇毫无血色,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眼神都有些飘忽。
平日里那股若有若无针对林白的劲儿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生理上的极度痛苦。
他甚至顾不上是谁扶住了他,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抓住林白伸出的手臂,像抓住救命稻草,随即就被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彻底淹没。
“呕——” 李宁猛地挣脱林白的手,踉跄着扑向跑道边的绿色大垃圾桶,趴在桶沿上撕心裂肺地呕吐起来,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吐出来的大多是酸水,那剧烈的声响和气味让旁边的人都不忍直视。
林白默默地站在几步之外,脸上没有任何嫌弃或厌烦的表情。
他等李宁那阵翻江倒海的呕吐稍稍平息,才走上前,掏出一个军绿色的水壶,拧开盖,平静地递到李宁手边。
还伸出手,在李宁因呕吐而剧烈起伏的后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帮他顺气。
做完这一切,林白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就继续去接应后面抵达的战友。
李宁虚弱地撑着垃圾桶边缘,浑身脱力,一只手却紧紧地、甚至有些痉挛般地攥着那个冰冷的军用水壶。
他抬起布满血丝、还带着生理性泪水的眼睛,死死盯着林白快速奔向其他人的、毫不迟疑的背影,胸中翻涌的除了呕吐带来的难受,还有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这个被他明里暗里排挤过的林白,脾气怎么能好到这种地步?
以德报怨?
这他妈简直是圣人!
“跑快点!!门口买冰糕的老太太都比你们跑得快!出去别说你们是当兵的,我都替你们现在这个熊样没脸!”张维班长冰冷无情的声音再次炸响,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操场上还在挣扎蠕动的最后几名新兵,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怒火和压迫感:“人家在终点都坐十来分钟了!你们还在那儿磨磨蹭蹭给老子扭秧歌呢?!都给我动起来!动作快点!最后一名跑完的——”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满意地看到几个掉队好几圈的“蜗牛兵”脸色瞬间惨白,
“没!饭!吃!”
棺材板一样的“死亡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那几个最后面的新兵头皮发麻,浑身一激灵。
“冲啊——!!!为啥跑圈还不给饭吃!班长你丧心病狂啊!!”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带着破釜沉舟的悲壮。
“妈呀!我可不要当最后一名!太特么丢人了!!”另一个也尖叫起来,脚下仿佛突然踩了风火轮。
“靠!前面那俩!等等我!你们这帮损出!我后面的人都哪去了?!别让我垫底啊!!”绝望的呼喊在跑道上回荡。
一时间,在“断粮”的巨大威胁下,那几个原本步履蹒跚的身影爆发出惊人的潜能,连滚带爬、龇牙咧嘴地开始了最后的冲刺,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又滑稽。
终于,在五班人望眼欲穿的注视下,孙二满也以近乎爬行的姿态,勉强“滚”过了终点线。
他直接瘫倒在地,像一条离水的鱼,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坏消息是:孙二满三公里那一栏赫然写着大大的“不合格”。
好消息是:他不是最后一名!在他后面,还有一个比他更慢半拍的倒霉蛋,正哭丧着脸挪过终点线。
孙二满瘫在地上,他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竟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绽放出一个混合着极度疲惫、劫后余生以及巨大庆幸的傻笑,
早饭!
他的早饭!保住了!
至于成绩不合格?
那都是吃完饭才需要烦恼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