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东海大桥的风，与一份不合时宜的猪脚饭
东海大桥。
连接着繁华都市与远郊孤岛的钢铁巨龙，在夜色中横卧于波涛之上。海风像一群无形的野兽，裹挟着咸腥的湿气，从桥的每一个缝隙间呼啸而过，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小马的跑车引擎发出愤怒的咆哮，在限速一百公里的大桥上，仪表盘的指针死死地钉在一百八十的位置。林曦团队发来的警报，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烙在他的脑子里。
【目标人物李默，手机信号于三分钟前，在东海大桥中心点区域消失。】
七十二小时。
那个冰冷系统给出的，一个生命走向终结的倒计时。
可小马现在才明白，绝望，从来不看时间。它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而不是一场有天气预报的暴雨。
他猛地踩下刹车，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身在巨大的惯性下甩出一个危险的弧度，最终稳稳停在一辆孤零零的二手捷达后面。
就是这辆车。
小马推开车门，一股狂风瞬间灌了进来，把他那身为了“谈判”而精心打理的休闲装吹得猎猎作响。他手里还提着那份已经凉透了的猪脚饭，塑料袋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在这空旷死寂的大桥上，声音显得格外诡异。
他看到了那个人。
就在前方不远处，捷达车旁，一个瘦削的男人跨坐在大桥的护栏上。他的背影在桥上昏黄的灯光下，被拉成一道单薄而绝望的剪影。他面朝着黑不见底的大海，海风把他乱糟糟的头发吹得像一丛枯草。
他就是李默。
小马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没有立刻冲上去，没有大喊“别做傻事”。钱明和苏沐雪的话，在他耳边交替响起。
“你要给他的，不是一份嗟来之施，而是一张通往未来的船票。”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会在乎你的钱吗？”
小马放缓了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一步一步，慢慢地朝那个背影走去。风很大，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也能听到那个人因为寒冷而发出的，轻微的牙齿打颤声。
距离还有十米。
李默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回头。
“滚。”
一个沙哑、干涩，仿佛被砂纸打磨过的字，从他嘴里挤了出来，瞬间被狂风吹散。
小马停下脚步。他没有再上前，也没有后退。他就站在那里，任由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他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份猪脚饭，忽然觉得有些滑稽。
一个亿的现金，一个顶尖的团队，一份能改变世界的产业报告。这些东西，在这一刻，似乎都没有手里这份二十块钱的猪脚饭来得真实。
“那个……”小马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变调，“老板，你这车，占着紧急停车带，要扣分的。”
李默的身形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没听见。
小马清了清嗓子，继续自说自话：“我刚从市区过来，堵了一个多小时。本来想找个地方吃饭，结果导航把我带到这桥上来了。你说缺不缺德？”
他往前走了两步，在距离李默五米远的地方停下，把那份猪脚饭放在地上，自己则一屁股坐在冰冷的路面上，背靠着护栏，和李默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饿死我了。”小马解开塑料袋，打开饭盒。猪脚已经凉了，凝结的肉冻在灯光下泛着油光。他用筷子扒拉了两口米饭，嚼得嘎吱作响。
“你也是来跳海的？”李默终于又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依旧没有回头。
“不是。”小马含糊不清地回答，“我就是饿了，找个地方吃饭。这里风景不错，风大，下饭。”
李默沉默了。他可能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离谱的理由。
小-马又扒拉了两口饭，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把饭盒往李默的方向推了推。“我买了两份，怕不够吃。这份没动过，你要不要？”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寂静，只有风声和远处海浪拍击桥墩的闷响。
小马也不在意，继续埋头吃饭。他吃得很慢，像是真的在品味这顿迟来的晚餐。他知道，现在比的不是谁的道理更硬，而是谁的耐心更好。他必须把李默从那种“全世界都与我为敌”的悲壮情绪里，拉回到“这人怎么这么烦”的现实人间。
终于，在小马快要把一整盒饭吃完的时候，李默动了。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从护栏上把另一条腿也挪了过来，重新跨坐在桥面上，但依然是背对着小马。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被彻底打扰的疲惫和不耐烦。
小-马把最后一口饭咽下去，用餐巾纸擦了擦嘴。“我找人。”
“这里没人。”
“有。”小马站起身，走到那份没动过的猪脚饭旁边，把它拿了起来，“我找一个叫李默的人。听说他做的电池很厉害，能让汽车跑一千公里不用充电。”
李默的肩膀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我叫小马，瀚海资本的。”小马报上了家门，他盯着李默的后脑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新成立了一个风险投资部，专门投一些……别人看不懂，也不敢投的项目。我看了你的技术资料，我觉得，那不是垃圾，那是未来。”
“瀚海资本？”李默的笑声在风里显得格外凄凉，“你们这些玩资本的，不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吗？怎么，现在闻着我这具尸体上的血腥味找来了？想等我死了，用一毛钱买走我一辈子的心血？”
“不。”小马摇了摇头，他走上前，将那份温热的猪脚饭，放在了李默身边的护栏上。“我们不买尸体，我们只投活人。”
他直视着李默的侧脸，昏暗的灯光下，那张脸上布满了憔??-ravaged的疲惫和屈辱。
“李博士，我今天来，不带合同，也不谈收购。我只问你一句话。”
小马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清晰地钻进李默的耳朵里。
“你的船，还能开吗？”
“如果还能开，瀚海资本，想买一张船票，做你的第一个乘客。”
“辉耀科技的专利壁垒，我们来打破。银行的债务，我们来偿还。你师弟偷走的东西，我们会让他加倍吐出来。你母亲的病，我们会请全世界最好的医生。”
“我们什么都不要，不控股，不干涉你的研发。我们只要你，李默博士，安安心心地，把那艘能开到未来的船，造出来。”
“我们赌你，也赌你身后的那个时代。”
李默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决堤的出口。他猛地回过头，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小马。那眼神里，有震惊，有怀疑，有不甘，还有一丝……被重新点燃的，微弱的火苗。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他手里那份荒唐的猪脚饭，看着他那双在黑夜里亮得惊人的眼睛。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破旧的风箱。
“为什么？”
小马笑了，那是在钱明面前演练了无数次的，最真诚也最自信的笑容。
“因为我们老板说，能让你这种天才穷到想跳海，是这个时代的耻辱。”
李-默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冰冷的海风中，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他从护栏上爬下来，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危机，似乎解除了。
小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他走过去，想把李默扶起来。
就在这时，李默抬起头，用那双通红的眼睛看着他，问出了一个让小马血液几乎再次凝固的问题。
“你们老板……是谁？”
“他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