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的声音，在死寂的交易室里，像一根被悄然拨动的琴弦，余音不绝。
“规则，由我来定。”
这六个字，没有铿锵的力度，却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现有秩序的重量。
林曦身后的那个男人，代号“苍狼”，前特种侦察大队搏击总教官，一个能用眼神让亡命之徒尿裤子的存在，此刻，他的手虽然已经从腰间挪开，但紧绷的肩部线条却泄露了他内心的骇然。他见过狂的，没见过这么狂的。这已经不是谈判，这是在对一头沉睡的狮子，宣布自己要接管这片草原。
钱明的大脑，则经历了一场从地狱到天堂再到外太空的过山车。刚刚被揭开老底的惊恐和羞愤，被陆寒那句“退休老头”的维护瞬间冲刷，化为一股暖流。可这股暖流还没捂热心窝，就被陆寒最后那句石破天惊的话，给冻成了冰坨。他张着嘴，看着陆寒的背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小子，是真打算把天捅个窟窿，然后用那窟窿当望远镜使。
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入伍时，那个脾气火爆的老连长。如果老连长在这，估计会先把陆寒毙了五分钟，然后再把他从地上拖起来，给他挂上一吨重的勋章。
王董和李董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两人像两袋被抽掉骨头的肉，瘫在椅子上，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们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变成两把椅子，或者两块地砖。只要不是人，就好。
苏沐雪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陆寒的背影。那背影并不算特别魁梧，此刻却像一堵墙，将所有的风雨，都挡在了外面。她的心跳得很快，快得让她有些眩晕，但更多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与有荣焉的骄傲。她知道，从今天起，瀚海资本的天，变了。陆寒，也不再是那个需要她庇护的“新星”了。
“你的胆量，超出了我们对你建立的所有心理模型。”
终于，林曦开口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冷静，那张面具似乎被重新粘合，但仔细听，能听出一丝极细微的，类似于金属疲劳的嘶哑。
她没有说“放肆”，也没有说“你没资格”。她用“心理模型”这个词，等于承认了在刚才的交锋中，她的评估体系，崩溃了。
“心理模型是用来分析普通人的。”陆寒转过身，迎上她的目光，“我不是。”
这句话，他说得理所当然。
林曦的眼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她见过无数精英，华尔街的顶尖交易员，硅谷的技术狂人，甚至一些身居高位的政客，他们或许自负，或许傲慢，但从未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直白地将自己与“普通人”划开界限。
“那么，不普通的陆先生，”林曦的语气里，带上了一抹自嘲般的冷意，“你想制定什么样的新规则？”
陆寒没有立刻回答。他缓步走到那面巨大的主控屏幕前，屏幕上，那根代表着惊天逆转的绿色K线，像一座丰碑，静静地矗立着。账户上那串天文数字般的浮动盈利，足以让任何一个金融从业者疯狂。
“刚才的测试，很精彩。”陆寒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屏幕，“你们用完美的闪崩，来测试我的风控和决策。我用你们的规则，来测试你们的人性。我们打了个平手。”
他转过头，看着林曦：“但这种在沙盘里的游戏，没有意义。它只能证明我们都是优秀的‘玩家’，却无法证明我们能赢得一场真正的战争。”
他的目光，扫过交易室里每一个瀚海的员工，最后，落回林曦的脸上。
“你们想用我当诱饵，引出‘鬼影’。这个思路没错，但太被动了。”陆寒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穿透力，“诱饵，之所以能吸引到猎物，不是因为它待在原地不动，而是因为它能搅动风浪，让猎物觉得，如果不咬钩，就会错失良机。”
林曦的眼神，专注起来。她意识到，陆寒接下来要说的，才是他真正的底牌。
“所以，第二阶段的测试，很简单。”陆寒伸出一根手指，“我们，组建一个临时的，最高权限的行动小组。”
他顿了顿，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你，代表国家机器，提供我们所需要的一切情报支持、后勤保障，以及……官方豁免权。我，代表瀚海资本，负责制定所有的市场策略，并进行最终的交易执行。”
房间里的空气，再次凝固。
钱明觉得自己的血压已经冲破了天际。这小子不只是要跟国家机器平起平坐，他这是要当总指挥啊！
“我们的目标，不是被动地等待‘鬼影’出现。”陆寒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那是一种顶级掠食者在发现猎物踪迹时的兴奋，“我们的目标，是共济联盟。”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根据你们的情报，结合我的判断，共济联盟很快会在全球范围内，发动一次针对新兴市场的，系统性金融攻击。具体是哪个市场，哪个品种，我暂时不知道。但它一定会来。”
“而我们的测试内容，就是找到它，截击它，打残它。”
“我们不是去钓鱼，林组长。”陆寒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我们是去炸鱼塘。”
炸鱼塘！
这三个字，带着一股蛮不讲理的凶悍，让林曦都感到了一阵心悸。她所在的部门，信奉的是手术刀般的精准打击，是潜伏，是渗透，是经过无数次推演后的致命一击。而陆寒提出的，是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近乎于流氓打法的战术。
太粗暴，太直接，太不符合规则。
但……也太他妈的有效了。
如果陆寒的判断是对的，如果他们真的能提前截击共济联盟的全球布局，那所能获取的战略价值，将远远超过抓住一个“鬼影”。
林曦的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股名为“冲动”的情绪。
她看着陆寒，这个男人，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将她，以及她背后那台精密的国家机器，拖入一个充满未知和危险，却又无比诱人的深渊。
“你的计划……很疯狂。”林曦的声音有些干涩。
“高风险，才有高回报。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懂。”陆寒淡淡地回应。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判断？”林曦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陆寒笑了。他没有回答，而是从口袋里，再次拿出了那张被他叠得整整齐齐的餐巾纸，摊开。
“敬畏市场，洞察人心，知行合一。”
他指着上面的字，然后抬起头，看着林曦，眼神平静而深邃。
“就凭这个。”
这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自信。不是基于数据，不是基于模型，而是源于一种近乎于“道”的直觉。
林曦沉默了。她看着那张餐巾纸，又看了看陆寒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她看不到任何虚张声势，只有一片澄澈的，能倒映出人心最深处欲望和恐惧的湖泊。
许久，她终于点了点头。
“好，我原则上，可以同意你的框架。”
钱明和苏沐雪，同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陆寒却摇了摇头。
“还不够。”
林曦的眉头，再次锁紧：“你还想要什么？”
陆寒的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那个始终沉默的助理，以及交易室门口，那些隐约可见的，属于她团队的身影。
然后，他重新看向林曦，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说出了那句让整个房间，彻底失声的话。
“我的意思是，这次行动，我来制定规则。而第一条规则就是……”
他停顿了一下，享受着所有人屏息凝神的瞬间。
“你的团队，从现在起，归我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