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斜斜地穿透教室斑驳的木窗棂，在青砖地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方格，光影随着秋风的吹拂微微晃动。课间休息的铃声如清泉般淌过校园，走廊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喧闹声，乒乓球撞击桌面的 “砰砰” 声、少年们追逐打闹的笑闹声、女同学们清脆的歌谣声交织在一起。李晓聪坐在座位上，手中无意识地转着已经被磨得光滑的铅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教室角落的那个身影 —— 周文轩正低头整理书包，单薄的蓝布衫洗得发白，袖口还打着工整的补丁，那细密的针脚，像是母亲温柔的叮嘱。
记忆如潮水般翻涌，三个月前的场景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那时的李晓聪带着赵虎等人，将周文轩堵在昏暗潮湿的厕所里。厕所的地面上积着污水，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墙面上爬满了青苔。他们抢走了周文轩攒了半年才买到的《新华字典》，那本字典封面崭新，边角还包着周文轩亲手用旧报纸裁剪的书皮。李晓聪甚至故意将字典扔进污水池，看着字典慢慢被污水吞噬，听着周文轩带着哭腔的哀求，他却笑得肆意张狂。此刻看着对方小心翼翼擦拭眼镜的模样，李晓聪的喉咙像是被村口老槐树的枯枝卡住，又酸又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捏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站起身来，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对抗着巨大的阻力。
“你…… 你要干什么？” 周文轩察觉到动静，猛地往后缩了缩，后背紧紧抵住墙壁，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他的眼镜滑到鼻尖，眼中满是警惕与恐惧，身体微微颤抖着，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他的反应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晓聪心上，让他清楚地意识到，曾经的自己究竟给这些同学带来了多少恐惧和伤害。
李晓聪深吸一口气，喉结上下滚动，嘴唇动了动，才艰难地开口：“文轩，我……” 话未说完，教室外突然传来一阵哄笑。大刘带着几个混混靠在门框上，嘴里嚼着从路边拔来的草根，眼神中充满了嘲讽。“哟，这不是咱们的‘大善人’吗？” 大刘阴阳怪气地喊道，“装模作样给谁看呢？就你这样，还想洗白？做梦吧！”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混混们也跟着哄笑起来，笑声像是尖锐的刺，扎在李晓聪的心上。
李晓聪的身体瞬间绷紧，拳头攥得咯咯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起，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但想起王伯教导的 “忍字心上一把刀”，他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硬生生将怒气咽回肚里。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神已经恢复平静。他直视着周文轩的眼睛，声音低沉却坚定：“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好，总是欺负你，你能原谅我吗？” 说罢，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额头几乎要碰到课桌上摆放的练习册，那本练习册上，还留着他努力学习的痕迹，密密麻麻的笔记和反复修改的错题。
教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的秋风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扑簌簌地撞在玻璃上，发出微弱的声响。周文轩瞪大了眼睛，镜片后的目光满是震惊，嘴巴张了又合，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你…… 你是李晓聪？你真的是李晓聪？”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是我。” 李晓聪抬起头，眼眶微微发红，眼中闪烁着愧疚的光芒，“那天你被我欺负后，我看到你蹲在墙角偷偷哭……”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我现在才明白，被人欺负有多难受。那种绝望、无助，我不想再让你经历，也不想让任何人经历。”
“哼，少在这里猫哭耗子！” 大刘猛地踢开教室门，大步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响亮。“周文轩，你可别被他骗了，这小子昨天还在村口偷王大爷家的板栗！指不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他恶狠狠地瞪着李晓聪，眼神中充满了敌意。
“那是我！” 赵虎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响起。只见他挠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出来，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我昨天嘴馋，拉着晓聪去的，他还劝我来着，说这样做不对。是我没听，硬拉着他去的。” 赵虎的话让大刘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而李晓聪则感激地看了赵虎一眼。
“赵虎，你小子吃里扒外！” 大刘恼羞成怒，挽起袖子就要动手。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张明远的声音如洪钟般响起：“都在干什么！” 老张背着双手走进教室，他的中山装笔挺，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李晓聪身上，“李晓聪，来我办公室一趟，带上你的数学错题本。” 他的声音不怒自威，让教室里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
办公室里，墨香混着淡淡的烟草味弥漫在空中。张明远摘下眼镜，用衣角仔细擦拭镜片，动作不紧不慢。“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 他突然将一份试卷拍在桌上，正是李晓聪上次月考的卷子，试卷上红色的对勾和高分格外醒目，“这些题，以前的你连题目都读不懂，现在不仅全对，还用了三种解法。说说，怎么做到的？”
李晓聪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斟酌着字句：“张老师，以前是我不懂事，浪费了太多时间。现在我想明白了，学习才是最重要的。王伯和王婶教我，只要肯下功夫，铁杵也能磨成针。我就每天多学一会儿，不懂就问……”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但语气却越来越坚定。
老张却突然笑了，那笑容让他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明天学校要组织秋收劳动，你带队。” 见少年惊讶地抬头，他又补充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帮张大爷收玉米，一直忙到天黑。村里的人都在夸你，说你像变了个人似的。”
秋收那天，阳光如同融化的蜜糖，洒在金灿灿的稻田上，稻穗压弯了腰，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李晓聪撸起袖子，站在田埂上，大声喊道：“男生负责割稻，女生捆稻草！文轩，你识字多，帮忙记工分！” 他的声音充满了活力和自信，在田野间回荡。
“我才不听他的！” 大刘冷哼一声，扛起锄头就要走。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泥田里，溅起的泥水糊了满脸，还弄湿了他的衣裤。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笑声在田野上空回荡。
“快拉他上来！” 李晓聪第一个跳下田，泥水瞬间漫过他的脚踝，凉意刺骨。他伸手去拉大刘，大刘却一把甩开他的手：“假惺惺干什么！不用你管！”
“我知道你不信我。” 李晓聪不恼不怒，反而蹲下身子，泥水弄脏了他的裤腿，“但你总不能在泥里待到天黑吧？咱们是同学，就该互相帮忙。” 说着，他解下自己的腰带，一头系在田边的木桩上，“抓稳了！”
当大刘狼狈地爬上岸时，李晓聪已经默默把他沾满泥水的鞋子洗干净了，还细心地放在太阳下晾晒。“给。” 少年递过鞋子，目光清澈而真诚，“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打架厉害，又讲义气。要是以前的我有你一半……” 他自嘲地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大刘别过脸，耳朵却红了，嘴里嘟囔着：“算你有点良心。” 虽然语气还是那么生硬，但眼中的敌意已经少了几分。
傍晚收工时，周文轩突然拉住李晓聪，脸上带着一丝羞涩和期待：“那个…… 我家的稻子还没收完，你能不能……”
“走！” 李晓聪一拍胸脯，转头大喊，“兄弟们，文轩家还缺人手，谁跟我去？” 话音未落，赵虎第一个响应：“算我一个！我最喜欢帮忙收稻子了，还能偷吃几个烤红薯！” 紧接着，小翠、陈美娟也纷纷举手，大家七嘴八舌地表示愿意帮忙。就连大刘都嘟囔着：“别以为我是帮你，我只是看不惯周文轩那副弱鸡样，去帮帮他好了。”
月光爬上树梢时，周文轩家的晒谷场上堆满了金灿灿的稻穗，像是铺了一层金色的地毯。王婶送来的南瓜粥在土灶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香气四溢。孩子们围坐在一起，一边吃着香甜的南瓜粥，一边分享着白天的趣事，笑声惊飞了夜宿枝头的鸟儿。李晓聪望着天上的明月，突然想起在别墅时，自己总是一个人对着电脑吃外卖，孤独又寂寞。此刻这粗茶淡饭的温暖，竟比任何珍馐美味都要珍贵，让他的心中充满了幸福和满足。
别墅监控室里，气氛凝重而又带着一丝期待。李思成的雪茄第四次掉落在地毯上，烫出一个个焦黑的痕迹，他却浑然不觉。屏幕中儿子和同学们嬉笑打闹的画面，与记忆里那个在学校独来独往、动辄打人的少年重叠又分离。林宛如早已哭湿了手帕，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他以前连同桌的橡皮都要抢，现在居然能和同学们一起劳动、分享……”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欣慰和感动。
“通知张明远，启动‘集体危机考验’。” 李思成调出新的方案，屏幕蓝光映得他眼神冷峻，“清平村的水库堤坝有裂缝，就安排他们去抢险 —— 真正的融入，要经历生死考验。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成长，真正懂得集体的意义。”
次日清晨，急促的锣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声音尖锐而紧迫。李晓聪带领同学们冲向水库时，只见堤坝已经渗出浑浊的泥水，情况十分危急。“女生转移村民！男生跟我装沙袋！” 他大喊着跳进齐腰深的水里，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衣裤，寒意从脚底直窜心头，却不及他心中的热血沸腾。
大刘突然喊道：“李晓聪，你左边！” 一块巨大的石块顺着水流冲来，速度极快，眼看就要砸中少年。千钧一发之际，大刘猛地扑过去，用肩膀撞开李晓聪。自己却被石块擦过小腿，鲜血瞬间染红了裤腿，在河水中散开，宛如绽放的红梅。
“你疯了！” 李晓聪嘶吼着，撕下衬衫布条为他包扎，双手因为紧张和担忧而微微颤抖。大刘疼得直咧嘴，却还嘴硬：“少啰嗦，堤坝要决口了！先顾着堵水，别管我！”
当夕阳为水库镀上一层金边时，精疲力竭的孩子们瘫坐在草地上。他们的衣服湿透了，身上满是泥水和伤痕，但脸上却洋溢着胜利的笑容。李晓聪看着彼此身上的伤痕，突然笑了：“咱们这算不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谁跟你是交情！” 大刘别过头去，耳朵却红了，“不过…… 以后要是有人敢欺负你，我大刘第一个不答应！” 他的声音虽然还是那么傲娇，但其中的真诚却让李晓聪心中一暖。
晚风送来远处飘来的桂花香，清新而甜美。李晓聪望着满天繁星，星星在夜空中闪烁，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坚定。他知道，自己终于不再是那个人人厌恶的 “废柴”，而是真正成为了这个集体的一员。而前方等待他的，还有更多未知的挑战，但他已不再畏惧 —— 因为他明白，只要有这些同甘共苦的伙伴在身边，再难的路，也能走出一片光明，迎接属于他们的灿烂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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