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像被揉碎的金箔,稀稀拉拉地洒在清平村小学的操场上。老旧的木质篮球架歪歪斜斜地立在角落,锈迹如同岁月的伤痕,爬满了支架,篮板上的白漆早已剥落大半,露出底下暗沉的木板,像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操场四周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飘落,在地上积成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发出 “咔嚓咔嚓” 的脆响,仿佛在诉说着时光的故事。
李晓聪百无聊赖地踢开脚边一块沾着草屑的石子,听着石子骨碌碌滚进排水沟的声响。他双手插在那件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口袋里,摩挲着藏在内衣口袋里的旧报纸,纸张边缘硌得胸口生疼 —— 那是昨夜在仓库角落里的 “收获”,泛黄的铅字印着 1982 年的日期,像一记记重锤敲在他心上。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心中满是疑惑和不甘,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把他扔到这个鬼地方。
“啪!” 清脆的撞击声突然从操场东侧传来。李晓聪眯起眼望去,六七个孩子围成一圈,正趴在龟裂的水泥地上,弹弓似的手指弹出颗颗玻璃珠。为首的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剃着板寸头,眼神透着股机灵劲儿,此时正趴在地上,眯着一只眼睛,全神贯注地瞄准。他的鼻尖沁着汗珠,手肘撑地的姿势稳如磐石,玻璃珠划出银亮的弧线,精准击中同伴的珠子。
“柱子哥又赢啦!” 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拍着手跳起来,红头绳随着动作晃成两团火焰。她的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眼中满是对柱子的崇拜。这充满生机的场景,与满脸阴霾的李晓聪格格不入,却也让他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 或许能从这些孩子嘴里套出点什么,找到离开这个地方的线索。
他刚迈出两步,鞋底碾过枯叶的 “咔嚓” 声惊得孩子们齐刷刷抬头。六双眼睛像受惊的鹌鹑,警惕地盯着他身上那件虽然朴素却明显比他们的衣服体面得多的的确良衬衫。孩子们的衣服大多补丁摞补丁,颜色也都褪得发白,与李晓聪形成鲜明对比。
“你是谁?来这儿干啥?” 板寸头男孩利落地翻身站起,双手叉腰,眼神中满是戒备,活像一只护崽的小老虎。他胸前别着枚褪色的 “三好学生” 徽章,在阳光下忽明忽暗,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荣耀。
李晓聪扯出个僵硬的笑容,喉咙却干得发紧,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我... 我是新来的,想问问这儿离县城多远?”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 进村一段时间了,连辆自行车都没见着,哪来的县城?这个问题在他问出的瞬间,就显得如此荒诞可笑。
“县城?” 扎羊角辫的女孩躲在男孩身后,探出半张小圆脸,声音怯生生的,“你说的是省城吧?俺们这儿到公社还要走二十里山路呢!” 她这话让其他孩子哄笑起来,笑声像一把把小刀子,扎得李晓聪的脸腾地烧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自尊心被狠狠踩在脚下,心中的不满渐渐滋生。
“看你穿得人模狗样,说话咋颠三倒四的?” 板寸头男孩歪着脑袋,眼神像把淬了毒的匕首,“莫不是城里来的骗子?” 他的话充满了敌意,仿佛李晓聪真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就是!前儿个张婶还说,有坏人专骗小孩去挖煤!” 瘦高个男孩突然举起根树枝,枯枝在风中摇晃,像极了古代将士的长枪。这话让孩子们瞬间炸开了锅,有的弯腰捡起碎石,有的握紧弹弓,将李晓聪围在中间。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愤怒,仿佛李晓聪只要有任何异动,就会立刻发起攻击。
李晓聪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在城里,谁敢这么对他?他爸旗下的保镖,哪个不是见他就点头哈腰?可现在,他被这群泥腿子小孩逼得后退半步,后背撞上锈迹斑斑的篮球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他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我再问一遍,” 他恶狠狠地扯住板寸头男孩的衣领,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肩膀,“清平村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这些天积压的委屈、困惑、恐惧,此刻都化作了这一声质问。
“放开柱子!” 瘦高个男孩的树枝擦着李晓聪耳畔飞过,惊得他头皮发麻。孩子们的叫骂声像煮沸的粥,此起彼伏,石子擦着他的裤腿落地。李晓聪感觉喉咙发腥,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些天的压抑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来啊!” 他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纹身,那是他曾经在城里混日子时纹的,“老子连黑道都混过,怕你们这群小崽子?” 这话让孩子们愣住了,短暂的寂静后,却激起了他们骨子里的血性。羊角辫女孩突然将石子砸向他,正中眉心。
剧痛让李晓聪眼前炸开金星。他怒吼一声,挥拳就要打回去,却在这时,一声暴喝如晴空霹雳:“都住手!”
穿着洗得发白中山装的陈老师大步流星走来,手中的藤条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仿佛一条愤怒的蛇。孩子们像被按了暂停键,手中的 “武器” 纷纷落地,脸上满是惊恐。柱子涨红着脸,还在嘴硬:“老师,他先动手的!” 他的眼神中既有委屈,又有一丝不服气。
“动手?” 陈老师的藤条狠狠抽在篮球架上,铁锈簌簌掉落,“李晓聪,你当这是城里的花花世界?” 他镜片后的目光像两把钢刀,直直地刺向李晓聪,“在清平村,拳头硬不代表有理!” 他的声音严厉而坚定,不容置疑。
李晓聪梗着脖子要反驳,却被陈老师的眼神钉在原地。记忆突然闪回三天前 —— 刚被扔到这儿时,他把王婶端来的红薯粥泼在地上,结果当晚就被罚在月光下背《三字经》,直到鸡鸣破晓。此刻陈老师的眼神,和那晚王伯举着煤油灯监督他背书时一模一样,充满了威严和不容抗拒的力量。
“道歉。” 陈老师的声音不容置疑。
“我凭什么...” 李晓聪的话被藤条抽地声打断。他看着柱子得意的表情,看着孩子们幸灾乐祸的眼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甲缝里甚至渗出了血珠。最后,他盯着陈老师衣角的补丁,心中满是不甘,却又不得不咬牙挤出三个字:“对... 不起。”
“大点声!” 陈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洪钟。
“对!不!起!” 这声吼得撕心裂肺,惊飞了梧桐树上的麻雀。李晓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羞愧。他从未如此屈辱过,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似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等孩子们嬉笑着跑回教室,陈老师的藤条轻轻点在他肩头:“知道清平村为啥叫清平吗?” 他指向远处的稻田,金黄的稻浪间,几个老农正弯腰割稻,他们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那么渺小却又那么坚韧,“因为这儿的人,靠双手挣饭吃,用规矩讲道理。” 他的语气渐渐缓和,眼神中多了一丝期待。
李晓聪盯着自己磨出茧子的手掌 —— 那是前日插秧时留下的。此刻夕阳西下,余晖给掌心的伤痕镀上金边,竟让他想起仓库里那张 1982 年的报纸。或许,这个看似落后的清平村,藏着比那些铅字更难读懂的秘密。而他,也不得不在这里,开始一段未知的旅程,去探寻这些秘密,也去寻找那个迷失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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