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农寺的庭院里,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几束风干的粟米穗被精心系在廊下的木钩上,金黄的颗粒饱满紧实,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仿佛还在诉说着关中秋收的喜悦。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屑和铁器混合的味道,那是工匠们打磨新犁时留下的气息。
李杰正蹲在一个宽大的木架前,手里握着一把精致的游标卡尺。这卡尺是他根据穿越前的记忆,让皇家冶铁监特制的,黄铜打造的尺身刻着细密的刻度,精准到分毫。他小心翼翼地将卡尺的两个测脚卡在一具新犁的铆钉上,眼睛凑近刻度,仔细读取着数据。这具犁已经在关中示范田辛勤耕耘了整整三个月,犁梢的铆钉在日复一日的转动中,依然保持着良好的状态,只是偶尔转动时,会发出轻微的 “吱呀” 声,像是一位疲惫的老者在低声喘息,提醒着人们它需要悉心保养了。
“大人,宫里来人了!” 一个小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几分急促和兴奋,打破了庭院的宁静。
李杰缓缓直起身,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细小木屑,木屑纷纷扬扬地落下,在阳光中划出一道道细微的轨迹。他抬头望去,只见两个身着青色宫装的内侍,正指挥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力夫,小心翼翼地将十几个半人高的陶瓮搬进院子。陶瓮通体呈青灰色,表面还留着烧制时的细密纹路,瓮口用一块鲜艳的红布紧紧扎着,红布的一角垂落下来,随风轻轻摆动。每个陶瓮的侧面都贴着一张杏黄色的帖子,上面用朱红色的颜料写着 “媚娘” 二字,旁边还盖着一个小巧的朱印,印纹是一朵精致的梅花。
为首的内侍约莫四十多岁,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他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锦盒表面绣着缠枝莲纹,边角用金线勾勒,显得十分华贵。他快步走上前,对着李杰深深躬身道:“李大人,这是媚娘娘娘特意让奴才送来的贺礼,娘娘说,听闻关中秋收丰饶,皆是新犁之功,这点薄礼,或许能给新犁添份助力。”
李杰接过锦盒,入手微沉。他轻轻打开锦盒,里面铺着一层柔软的紫色绒布,绒布上放着一封信。信纸是上好的洒金宣纸,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写着几行字,墨迹乌黑发亮,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想必是用掺了香料的墨汁写就的:“闻关中秋收丰饶,皆赖新犁之功。今献芝麻香油百斤,涂于犁身活动之处,或可减损延寿。—— 媚娘敬上。” 字迹圆润饱满,透着一股女性的柔美,却又隐隐带着几分力道。
“有劳公公跑一趟了,还请公公代为谢过媚娘娘娘。” 李杰将信纸小心地折好,放进袖中,然后对身边的小吏说,“快给公公看座上茶。”
内侍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奴才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叨扰大人了。” 说罢,又躬身行了一礼,才带着其他内侍转身离去。
李杰走到一个陶瓮前,解开红布。一股醇厚浓郁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那香气不同于普通油脂的腻味,而是带着一股芝麻特有的清甜,仿佛刚炒好的芝麻在眼前爆开。他探头向瓮内望去,只见里面的香油色泽澄亮,像一块巨大的琥珀,在阳光下透着温润的光。他伸出手指,轻轻蘸了一点香油,放在指尖捻搓,只觉细腻滑润,丝毫没有杂质,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的芝麻香。
他忽然想起前几日去长安西市巡查时,看到香露坊的伙计们正忙着用新收的芝麻榨油,坊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都是来买香油的农户。当时他还纳闷,今年的芝麻产量为何突然涨了三成,原来是武媚娘借着新犁推广的东风,在自己的庄园里种了大片芝麻。看来这位媚娘娘娘,不仅心思缜密,还颇有商业头脑。
“取那具旧犁来。” 李杰对不远处正在打磨犁铧的老工匠说。
老工匠应了一声,连忙招呼两个年轻工匠,一起将角落里那具在示范田用了三个月的旧犁抬了过来。这具犁的犁梢处已经有些磨损,铆钉周围甚至能看到细微的划痕,转动时 “吱呀” 声格外明显,像是在痛苦地呻吟。
李杰找来一把干净的毛刷,蘸了些芝麻香油,仔细地涂抹在铆钉和犁梢的连接处。他涂抹得十分均匀,连细小的缝隙都没有放过。然后,他让一个年轻工匠反复转动犁梢,感受香油的效果。
起初,犁梢转动时还带着些滞涩,每转一下,“吱呀” 声都清晰可闻。可转了十几圈后,香油渐渐渗透到各个部件,“吱呀” 声渐渐变小,最后完全消失,转动变得异常灵活,仿佛瞬间年轻了十岁,充满了活力。
年轻工匠试着用手晃动犁梢,原本有些松动的铆钉竟变得紧实了许多,像是被香油浸润后,金属与木材的缝隙都被巧妙地填满了。他惊讶地说:“大人,这香油也太神了!刚才还涩得厉害,现在转起来比新犁还顺滑!”
老工匠也凑上前来,仔细查看了一番,忍不住赞叹道:“妙啊!这香油不仅能润滑,还带着股香气,怕是连虫蚁都不敢靠近了。往年这犁梢用久了,木头总被虫蛀,好好的犁就这么废了,涂了这油,说不定真能防蛀呢!” 他用布擦了擦手上不小心沾到的香油,凑到鼻尖闻了闻,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李杰也暗自点头。他穿越前在农科院时,就做过植物油脂的润滑和防腐实验,深知植物油脂有天然的润滑和防腐作用,能在金属表面形成一层保护膜,减少摩擦和氧化。只是他没想到,武媚娘竟能想到将芝麻香油用在新犁上。这看似简单的举动,却比送金银珠宝实用得多 —— 农户们最在意的就是农具的寿命,能多撑一年,就等于多赚一年的粮食,多一份生活的保障。
正琢磨着,一个小吏匆匆从外面跑进来,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手里举着一张纸条,气喘吁吁地说:“大人,渭南…… 渭南传来消息,说有农户的新犁因为连日使用,犁轴都磨坏了,问能不能派人去修。”
李杰眼睛一亮,拿起旁边的两瓮香油,对小吏说:“正好,你带着这两瓮香油去渭南,让农户们按此法保养新犁。告诉他们,这香油不仅能润滑,还能防腐防蛀,让他们好好利用。”
他又转身对正在记录新犁改进数据的文书说:“把芝麻香油的用法详细记下来,添到《贞观犁保养手册》里 —— 就写‘每半月以芝麻香油涂擦铆钉、犁轴等活动处,可增寿半载,减少磨损,防蛀防腐’。”
文书连忙拿起笔,在手册上认真记录着,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三日后,渭南的农户就传来了反馈。张老汉特意让人捎来一封信,信是用粗糙的麻纸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满满的喜悦。信里说,涂了香油的新犁不仅转动灵活,连犁铧都像是更锋利了些,“前日耕那片硬地,竟比没涂油时省了三成力气,老牛都轻快多了!” 更让他惊喜的是,有户人家的犁梢原本生了点霉斑,涂油后没几日,霉斑竟自行消退了,木头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芝麻香。
消息传回司农寺,工匠们纷纷效仿。有个年轻工匠试着将香油与之前研制的防锈漆混合,发现漆膜的韧性竟增加了不少,用指甲使劲划都划不出痕迹,而且干得更快,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李杰看着那罐混合了香油的防锈漆,心中忽然明白了武媚娘这 “贺礼” 的深意 —— 她不仅是在示好,更是在不动声色地展示自己的价值。她借着新犁推广种植芝麻,再用芝麻香油反哺新犁保养,形成了一个巧妙的循环,既讨好了李世民(毕竟新犁是朝廷主推的),又卖了人情给他,还悄悄扩大了自己的芝麻种植和榨油产业,真是一举多得。
傍晚时分,李杰让人挑了两具保养得最好的新犁,这两具犁的犁身光洁,铆钉紧实,转动灵活,一看就知道是用心保养过的。又装了些新收的粟米,粟米颗粒饱满,金黄圆润,是今年关中最好的收成。他让人将这些东西送到香露坊,还附上了一张回帖,回帖上只写了八个字:“香油润犁,功在农桑。”
而此时的香露坊里,武媚娘正临窗而立。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宫装,裙摆上绣着细小的芝麻花图案,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了个发髻,只插了一支珍珠簪子。她手里把玩着一支芝麻秸秆,秸秆上还残留着几颗干瘪的芝麻。听到李杰回礼的消息,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得意,又有几分深意。
“看来李大人是个明白人。” 她对身边的侍女说,侍女穿着一身青色的襦裙,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漆盘,“去,把那坛新榨的黑芝麻油封好,明日送到东宫去 —— 就说,是给太子殿下抄书时润笔用的。”
侍女有些不解,皱着眉头说:“娘娘,太子殿下不是刚被陛下禁足了吗?每日只能在东宫抄书思过,送这香油去,他也用不上啊。”
武媚娘将手中的芝麻秸秆扔进旁边的香炉里,秸秆遇火,“腾” 地窜起一簇火苗,带着芝麻的焦香弥漫开来。她淡淡一笑:“越是失意时,才越要让人记着好处。太子现在虽然失势,但毕竟是国之储君,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司农寺的方向,“这新犁能让芝麻增产,这香油能让新犁延寿,这世间的事啊,从来都是环环相扣的,少了哪一环都不行。”
侍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身去准备香油了。武媚娘则继续临窗而立,眼神深邃,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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