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厚重黑布,将整座城池笼罩得严严实实,连一丝星光都难以穿透。西市旁的张记犁行,平日里车水马龙,此刻却大门紧闭,只有后院一间密室还亮着昏黄的灯光,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密室里点着一盏油灯,灯芯 “噼啪” 作响,跳动的火焰将墙壁上挂着的犁具图谱映照得忽明忽暗,也把几个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狰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劣质熏香混合的气息,让人胸口发闷。
张万贯坐在首座的太师椅上,那椅子是用上好的酸枝木打造的,扶手处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却被他坐得像是要散架一般。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锦缎长袍,袍子上用金线绣着暗纹的铜钱图案,彰显着他的财富,可他脸上的肥肉因为愤怒而不停抖动,丝毫掩盖不住身上的戾气。他手里把玩着一枚羊脂玉扳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扳指上的一道裂痕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 那是今天得知刘御史弹劾失败后,他盛怒之下捏碎的,此刻正硌得他手心生疼。
“废物!都是废物!” 张万贯猛地将玉扳指摔在地上,玉片四溅,其中一块弹到了旁边一个精瘦汉子的脸上,在他颧骨上留下一道红痕。那汉子却连躲都不敢躲,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浑身微微颤抖,像秋风中的落叶。“刘御史那个老东西,拿了我五万贯!整整五万贯!够买十具最好的紫檀木棺材了!竟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现在倒好,李杰没倒,反而让他在陛下面前更得信任了!我看他下一步就要踩着我的尸体往上爬了!”
他越说越气,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矮几,几上的茶盏摔在地上,碎裂声在寂静的密室里格外刺耳。滚烫的茶水溅到他的袍角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喘着粗气,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猪。
密室里站着三个汉子,都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亡命之徒。为首的是个独眼龙,左眼处盖着一块黑布,黑布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脸上有一道从额头延伸到下巴的刀疤,像是被人用斧子劈开了一样,看着格外吓人。他是这伙人的头目,人称 “疤脸”,平日里靠替人收债、打家劫舍为生,手上沾了不少人命,光是官府通缉令上就有他三条命案。
疤脸干咳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木头:“张掌柜息怒,那李杰确实有些手段,没想到他能拿出那么多证据自证清白。不过…… 此路不通,咱们可以换条路走啊。” 他说话时,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刀鞘上镶嵌着一块劣质的玛瑙,在灯光下闪着贼光。
张万贯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像饿狼看到了猎物:“换条路?你有什么主意?要是再出岔子,我把你另一只眼睛也挖出来当泡踩!”
疤脸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掌柜的,那贞观犁不就是个物件吗?再厉害也只是块铁疙瘩。只要它没了,看李杰还怎么推广。咱们可以……” 他做了个 “偷” 的手势,枯瘦的手指像鸡爪一样弯曲着,“把改良坊里的贞观犁模型偷出来,那模型听说做得跟真的一模一样,是李杰的命根子。然后放把火,把那里烧个精光。到时候对外宣称,是那新犁自己着火了,是不祥之物,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降下天火惩罚。百姓们都信鬼神,自然就不敢再用了。到时候,您的犁行生意不就又红火起来了?”
张万贯眼睛一亮,拍了下大腿,震得太师椅发出 “吱呀” 的呻吟:“好主意!就这么办!还是你小子脑瓜灵光!” 他站起身,在密室里踱了几步,锦缎长袍扫过地上的碎瓷片,发出 “沙沙” 的声响。“那改良坊的护卫怎么样?我听说李杰请了不少退伍的老兵,不好对付吧?”
疤脸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牙缝里还塞着肉丝:“掌柜的放心,我早就踩过点了。那改良坊看着护卫森严,门口站着两个带刀的,其实都是些花架子。后墙那里有个狗洞,是以前给看院狗进出的,后来狗死了就没堵上,平日里没人看守,杂草长得比人高。咱们从那里钻进去,神不知鬼不觉,保管能得手。”
“好!” 张万贯从怀里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银子上还带着他的体温,被他扔给疤脸。银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当啷” 一声落在疤脸手里。“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再给你们五百两,外加十坛上好的西凤酒。记住,一定要把模型带回来,烧得越彻底越好!最好连带着那些图纸也一起烧了!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们知道后果 —— 我张万贯在长安城里埋人的地方,比你们吃过的盐都多!”
疤脸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压得手心发麻。他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掌柜的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您就等着好消息吧!” 他给身后两个汉子使了个眼色,那两个汉子一个满脸横肉,左脸上有颗大黑痣,痣上还长着三根长毛;另一个身材瘦小,像根豆芽菜,眼睛却滴溜溜乱转,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三人躬身行礼后,转身离开了密室,脚步轻快得像偷油的耗子。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张万贯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嘴角的肥肉堆在一起,像朵腐烂的花。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着改良坊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像是一颗闪耀的星辰,刺痛了他的眼睛。“李杰啊李杰,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挡了我的财路。在这长安城里,谁挡我的财路,谁就得死!”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铜哨,放在唇边吹了一下,哨声尖锐,划破了夜空。很快,一条黑色的狼狗跑到他脚边,吐着舌头,眼神凶狠。他摸了摸狗的脑袋,低声道:“等着看好戏吧。”
深夜三更,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传来的狗叫声和更夫的梆子声 “咚 —— 咚 ——” 地响着,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改良坊的后墙下,三个黑影鬼鬼祟祟地出现,正是疤脸和他的两个手下。
疤脸示意手下警戒,自己则趴在地上,像条泥鳅一样蠕动着,仔细查看了一下那个狗洞。狗洞不算太大,约莫有二尺见方,洞口覆盖着茂密的狗尾草,草叶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他用手扒开草叶,一股骚臭味扑面而来,显然以前确实是狗进出的地方。他回头对两个手下做了个 “跟上” 的手势,然后率先钻了进去,动作麻利得像只黄鼠狼。
“痣脸” 紧随其后,他身材壮硕,钻得有些费劲,卡在洞口半天,才勉强挤了进去,弄得满身是泥。“豆芽菜” 最后钻进去,他刚把半个身子探进洞,突然脚下一软,“扑通” 一声掉进了一个陷阱里。陷阱不深,约莫有一人高,但里面铺着一层密密麻麻的荆棘,尖刺锋利如刀,刺得他 “嗷嗷” 直叫,惨叫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疤脸刚站稳脚跟,听到动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道强光照射在脸上,那是护卫们手里提着的气死风灯,灯光明亮得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不许动!” 一声大喝传来,声音洪亮如钟,紧接着,十几名手持刀枪的护卫从暗处冲了出来,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动作整齐划一,将疤脸团团围住,刀枪的寒光在灯光下闪烁,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疤脸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埋伏,他想反抗,可刚抬起手,就被一根木棍狠狠打在手腕上,“咔嚓” 一声,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手里的短刀也掉在了地上,发出 “当啷” 一声。“你们…… 你们早就知道了?” 他声音颤抖,独眼死死地盯着护卫们,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不甘。
护卫头领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脸上有一道刀疤,是当年在战场上留下的。他冷笑一声,声音像冰碴子一样:“李大人早就料到会有人来捣乱,特意让我们在此等候。就凭你们这几块料,也想动李大人的东西?拿下!”
护卫们一拥而上,动作干净利落,没几下就将疤脸和掉进陷阱里的 “豆芽菜”、刚钻进来还没站稳的 “痣脸” 捆了个结结实实,用的是特制的牛皮绳,越挣扎勒得越紧,深深嵌进肉里。在搜查他们身时,护卫从疤脸的腰间搜出了一块令牌,令牌是黄铜打造的,上面刻着 “张记犁行” 四个字,字体遒劲有力,还有一个 “万” 字印章,印章的纹路清晰可见,一看就是张万贯的私章。
“哼,果然是张万贯派来的。” 护卫头领拿着令牌,眼神冰冷如霜,“把他们带下去,关进柴房,严加看管,少一根头发,仔细你们的皮!等李大人发落。”
“是!” 几个护卫齐声应道,像拖死狗一样拖着三个亡命之徒离开了。
与此同时,改良坊的一间屋子里,李杰正坐在灯下看书,看的是一本《齐民要术》,书页已经泛黄,上面还有他用朱砂做的批注。听到外面的动静,他放下书,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眼神平静如水。他早就料到张万贯会狗急跳墙,那老狐狸在朝堂上没占到便宜,必然会用些阴招。所以他提前在模型周围设下了陷阱,还安排了二十名护卫埋伏,这些护卫都是他精挑细选的退伍老兵,不仅武艺高强,还心思缜密。没想到张万贯真的这么蠢,竟然真的派人来了,而且派来的还是这种货色。
“大人,人抓住了,还搜出了这个。” 护卫头领走进来,将令牌双手递给李杰,动作恭敬。
李杰拿起令牌看了看,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那 “万” 字印章他还有印象,上次去张记犁行考察时,见过张万贯用这个印章在账本上盖章。“好,做得好。” 他将令牌放在桌上,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看好这些人,给他们点吃的,别饿死了,明天一早,把他们和这令牌一起送到大理寺去,交给寺丞处理。”
“是,大人。” 护卫头领躬身应道,转身离开了。
李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夜露的湿润和青草的清香。他望着窗外的夜空,星星闪烁,像是无数双眼睛在为他庆祝。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张万贯不会就此罢休,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张万贯使出什么手段,他都有信心应对。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司农寺方向,那里是他推广贞观犁的起点,也是他实现自己理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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