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泣血
老艄公的烟袋锅子“梆梆”敲在纤夫脊骨锁上,铜锁链哗啦抖落锈渣:“瞧见这‘道光七年’的铭文没?当年漕运衙门用三百根人脊梁骨铸的锁!”他啐掉烟油,指甲抠着锁环凹槽里的黑痂,“寒拓的人专挑纤夫下手——抽了脊骨炼锁,尸身扔江里喂虱子!”
慕容铮的腕骨旧伤突然针扎似的疼。晨雾漫过夔门峭壁,江风卷着桐油味钻进他衣领。他蹲下身,指尖拂过锁面——那凹痕里黏着沤烂的粮票碎屑,红印子晕成血泡,细看竟拼出“戊戌”二字。
“咔哒!”
锁链猛地绷直!江滩淤泥“噗”地陷出个窟窿,半截朽木匣子弹了出来。匣盖糊着河蚌黏液,腥气混着陈年尸蜡的馊味直冲鼻孔。老艄公用烟杆挑开匣盖,里头躺着把生锈的劁猪刀,刀柄缠着半缕褪色的红头绳。
“这是你爹的刀...”老艄公嗓子发哑,“慕容渊年轻时在屠宰场当学徒,专给官船上的牲口去尸。”他忽然压低声音,“寒拓派人屠郭家庄那夜,你爹就是用这把刀,割断了捆你娘的绳索!”
慕容铮抓起劁猪刀。刀身突然“滋啦”作响,锈皮簌簌剥落,露出底下刻的小字——“人牲可宰”。刀柄红头绳忽地燃起蓝火,火苗里浮出个穿肚兜的男童虚影,脖颈挂着半块狼牙符。
“这是我?”慕容铮瞳孔骤缩。
老艄公的烟袋锅子“当啷”砸在匣底:“看这儿!”
朽木缝里嵌着张泛黄的当票,墨字晕成血褐色:“光绪廿四年,质押童男一名,换漕运批文三张”。当票角落的指印旁,赫然摁着“慕容烈”的篆章!
桐油账册
江心“咕咚”冒起水花。三尊镇水石犀浮出水面,中间那尊的牛角上挂着破陶罐,罐底糊着张油纸。慕容铮刚扯下油纸,陶罐“啪”地裂开,掉出本裹鱼鳔胶的账册。
“你祖父的私账...”老艄公的烟杆戳了戳册皮,“寒拓帮他运‘人牲’,他给寒拓开漕运特权。”
账页被江水沤得发黏。慕容铮翻到光绪廿四年那页——朱砂小字记着:“三月初七,送童男至寒府,换批文。童左肩有月牙胎记,哭闹咬伤管事,被灌哑药。”
他左肩的旧疤突然灼痛。账册夹缝里掉出半张照片:穿锦缎的男童被铁链拴在廊柱下,左肩淤紫的月牙痕清晰可见。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楷:“铮儿周岁留影,烈字”。
“寒拓把你当狗养了三年!”老艄公突然嘶吼,“你爹慕容渊闯进寒府救人,后背挨了三箭,抱着你跳了夔门旋涡!”
江风卷着鱼腥扑来。慕容铮腕骨旧伤崩裂,血珠滴在账册上,“滋啦”烫穿纸页——血窟窿里露出张新写的契书:“癸卯年八月初三,慕容铮抵骨香三斤,清父债三成”。契书落款处,摁着个新鲜的蝌蚪状指印!
“这是昨儿新添的债!”老艄公的烟袋锅子抖得厉害,“监察局的人...趁你睡时按的手印!”
虱巢齿痕
账册突然“噗”地自燃!火苗窜向慕容铮袖口,他甩手时带出个油纸包——里头裹着三颗发黑的人牙,牙根还粘着腐肉。
“寒府管事的牙...”老艄公捏起颗牙对着光,“你爹当年掰开他的嘴,一颗颗撬下来的!”
牙冠刻着细小的“戊戌零号”。慕容铮用劁猪刀刮开牙缝,挑出截蜷缩的青铜虱——虫尸的爪子还勾着半片明黄绸缎,正是寒拓家兵的制服衬里。
江滩传来“沙沙”声。成群的青铜虱从石缝钻出,黑压压扑向人牙。虫爪刮擦骨头的声响,像钝刀在磨刀石上拖拽。老艄公猛跺脚踩死几只,虱尸爆出腥臭的黑浆:“它们在找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半块狼牙符,符面刻的“郭”字正与人牙上的刻痕严丝合缝。
虱群突然发疯般涌来!慕容铮抡起劁猪刀劈砍,刀锋“咔嚓”斩碎虫壳,溅出的黏液竟在沙地蚀出“漕运密档”四个字。老艄公突然拽着他扑进江里:“憋住气!”
浑浊的江水裹着他们沉向河床。慕容铮睁眼看见——江底斜插着半截沉船,船帮上钉满人骨拼成的星图。骨缝间卡着生锈的怀表,表链竟是三百根纤夫指骨串成的!
指骨怀表
老艄公的指甲抠进船板裂缝,“嘎吱”掀开块朽木。船舱里堆着几十口桐油棺材,棺盖全被撬开,每口棺内都蜷着具穿监察局制服的尸骸。
“这才是真账房...”老艄公的烟袋锅子敲了敲棺沿,“寒拓灭口时,连自己人都没放过!”
慕容铮游向最近的棺材。尸骸怀里紧抱着铁盒,盒盖“小心轻放”的红漆已剥落,露出青铜浇铸的婴孩足印——足印大小与他左脚的胎记分毫不差!
铁盒“咔哒”弹开。里头没有账册,只有把缠头绳的剃头刀,刀柄刻着“渊”字。慕容铮握住刀的刹那,腕骨旧伤突然迸裂!琥珀色黏液喷涌而出,在江底凝成八个字:
“父债子偿,骨香为契”
黏液突然裹住指骨怀表。表盖“啪”地弹开,光绪帝剪辫照片的背面,缓缓浮出血写的字迹:
“慕容铮亲启:若见此言,速毁左肩胎记。骨香在皮肉之下,切莫让监察局得手!”
落款处画着个月牙痕,正与他左肩旧疤一模一样。
老艄公突然拽着他上浮。破水而出的瞬间,夔门岩壁上传来阴冷的笑声:
“慕容少爷,这江底的利息——收得可还痛快?”
监察局的人影立在悬崖边,手中铜钱“当啷”抛落江面。钱孔穿着的红绳上,赫然系着半缕褪色的头绳——与剃头刀柄缠的那缕,分明是同一条!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