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琥珀融入心灯带来的炽白光晕尚未散去，将周遭十丈混沌照得一片通明，航路清晰如砥。可李火旺心中的狂喜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更深的忧虑与剧痛取代。
代价。
左腿传来的、那几乎要撕裂他整个存在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两个字的重量。
他低头看去，那条腿如今已成了一桩彻头彻尾的**惨案**。
苍白与暗红交织的诡异材质上，布满了蛛网般的**黑色裂纹**，那些曾逆向旋转、释放噪音残渣救他一命的耳蜗结构，如今大多已经**碎裂**、**剥落**，露出底下不断渗出**灰白色粘液**的、仿佛腐烂肉芽般的内部组织。整条腿不再仅仅是刺痛，而是散发出一种**死寂**的、**坏死**的气息，并且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块，每一次拖动都像是在撕扯连接处的骨骼与脉管，带来新一轮的、令人窒息的痛苦。
它不再是一条腿，而是一个**正在缓慢崩溃的、附着在他身上的** **累赘** **与** **病灶**。
心灯的光芒越是炽盛，这条腿的恶化似乎就越快，仿佛光明的每一次绽放，都在加速这黑暗代价的偿付。
李火旺咬紧牙关，摩擦着痛苦的螺纹，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条腿。他必须前进，趁着灯油充足，光芒稳定，尽可能多地赶路。
他拖着这具残破不堪的躯体，沿着被照得雪亮的航路，继续深入混沌海。
有了充足稳定的光源，周围的危险变得更容易规避。一些潜伏在混沌暗流中的、对光线敏感的小型掠食性存在，往往在心灯光芒触及之前便悄然退去。那些区域性的诡异物理法则突变，在光芒下也显得更加清晰，给了他反应的时间。
行程变得“顺利”了许多。
但这种“顺利”反而让李火旺更加不安。混沌海绝非善地，这种平静往往预示着更大的风暴。
而且，他发现，心灯燃烧这种暗金琥珀产生的炽白光芒，虽然稳定而明亮，却似乎…**过于“显眼”**了？
它不像之前燃烧执念碎片或声音结晶时那种相对“温和”的照耀，而是像黑暗中的灯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甚至有些**霸道**的穿透力，仿佛在向这片无尽的混沌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这让他有一种暴露在无数视线下的**错觉**，尽管他什么也看不到。
又前行了一段距离，周围的混沌色彩再次逐渐变化。深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滞的、仿佛掺杂了无数金属粉末的…灰霾**。
空气中的甜腻腐朽气味消失了，变成了一种**干燥的、带着铁锈和臭氧味的**气息。混沌海的噪音也变得不同，不再是低语或嘶鸣，而是一种持续不断的、低频的**嗡鸣**，仿佛有无数巨大的、看不见的机器在极远处运转。
航路依旧清晰，笔直地指向灰霾深处。
李火旺提高警惕，放缓了速度。
突然，他手中的心灯，灯焰**极其轻微地摇曳**了一下。
不是感应，也不是受到攻击，而是一种…**干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中和**或**吸收**着光芒的力量？
他注意到，心灯照亮范围的边缘，那些灰霾般的混沌流质，似乎变得格外**粘稠**，光芒照射上去，并非被反射或穿透，而是像被**吞噬**了一部分，使得光晕的边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并且，那种低频的嗡鸣声，似乎也变得更清晰了一些。
李火旺停下脚步，竖直的暗金裂缝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灰霾。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无尽的、缓慢旋转的灰色。
他尝试着向前又迈出一步。
嗡——！
那低频的嗡鸣声陡然增大！同时，前方不远处的灰霾猛地**向内塌陷**，形成一个短暂的**漩涡**！
漩涡中心，并非空洞，而是猛地**睁开**了**无数只** **密密麻麻**的、**完全由纯净的灰色金属光泽构成的** **复眼**！
这些复眼每一只都有拳头大小，冰冷、毫无情感，它们齐齐转动，瞬间“锁定了”李火旺…或者说，锁定了他手中那盏散发着炽白光芒的心灯！
**“检测到高熵光源…解析…能量结构特殊…威胁等级：低…掠夺优先级：高…”**
一个冰冷的、合成的、仿佛由无数齿轮和电路摩擦产生的意念，如同潮水般从那复眼漩涡中涌出，瞬间淹没了李火旺的意识！
不是生命体的意识，而是某种…**机械性的**、**程序化的** **指令**！
下一秒，那灰霾漩涡猛地**扩张**，从中伸出数十条**由无数细小的、旋转的金属齿轮和锋利刀片**构成的**触手**，如同捕食的章鱼，闪电般卷向心灯！
速度极快！且完全无视李火旺本身，目标明确至极——就是要夺走这盏灯！
李火旺心中大骇，猛地后退，同时挥动青铜剑斩向那些金属触手！
铛！铛！铛！
火星四溅！
青铜剑砍在那些金属触手上，竟然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根本无法斩断！反而震得他手臂发麻！这些触手的硬度高得离谱！
而那些触手灵活地绕过剑锋，依旧顽固地抓向心灯！甚至有两条触手前端突然变形，弹出高速旋转的钻头，直接刺向灯盏！
李火旺又惊又怒，拼命闪躲格挡，但触手数量太多，速度太快，他又要分心护住灯盏，一时间险象环生！
嗤！
一条触手终于突破了防御，锋利的刀片边缘擦过了灯盏的外壁，留下了一道细微的划痕！
虽然灯盏无恙，但这一下仿佛激怒了心灯！
嗡——！
心灯的炽白光芒猛地**暴涨**！光芒不再是单纯的照明，而是带上了某种**灼热的**、**排斥性的**力量！
那些金属触手被这暴涨的光芒一照，表面竟然发出了**“滋滋”**的响声，仿佛被高温灼烧，动作猛地一滞！甚至最前面的几条触手，那金属的表面竟然出现了**细微的融化迹象**！
**“警告！光源蕴含未知净化特性…结构体受损…调整方案…实施强制屏蔽…”**
那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所有金属触手猛地缩回，然后在那复眼漩涡前飞快地**交织**、**组合**，瞬间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由无数旋转齿轮构成的**金属巨网**，朝着李火旺和心灯**罩**了下来！
这张巨网不仅物理上封堵了所有闪避空间，网上每一个齿轮都在高速旋转，散发出一种**干扰能量场**，心灯的光芒照射上去，竟然被大幅度**削弱**、**折射**，无法再有效灼烧它们！
眼看就要被这张可怕的巨网罩住，一旦被困，后果不堪设想！
李火旺眼中闪过一抹绝望的疯狂，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再次催动那条报废的左腿，哪怕它彻底崩溃也要搏一把！
但就在此时——
他那条不断传来剧痛、仿佛已经死去的左腿，竟然…**自己动了一下**？
不是受他控制，而是一种…**无意识的**、**痉挛般的** **抽搐**？
伴随着这抽搐，腿部的裂纹中，那些渗出的灰白色粘液骤然增多，并且发出了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数细小虫豸啃噬般的** **窸窣声**…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极其尖锐**的**精神波动**，猛地从那抽搐的左腿中**爆发**出来，并非针对前方的金属巨网，而是呈扇形向着四周的灰霾**扩散**开去！
这精神波动中，蕴含着一种…**混乱的**、**痛苦的**、**充满了无尽饥饿与贪婪的** **嘶鸣**！
这嘶鸣是如此的**异常**，如此的**不合常理**，仿佛某种根本不应该存在于这片有序灰霾中的**病毒**！
嗡——！
那冰冷的、机械性的意念猛地**一滞**！
那张罩下的金属巨网，其严密的结构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 **紊乱**！许多齿轮的旋转发生了**错乱**，甚至相互卡死！整个巨网的下落之势为之一顿！
那复眼漩涡中的无数灰色眼睛，也第一次出现了**非程序化的** **波动**，它们齐刷刷地“看向”了李火旺那条不断抽搐、散发异常波动的左腿，传递出冰冷的**困惑**与…**分析**的意味。
**“检测到异常信息扰动…来源：未知生物结构…信息特征：高腐蚀性…高污染性…重新评估威胁等级…提升至：高！优先执行…净化！”**
它的目标，竟然瞬间从“掠夺光源”转变为了“净化”李火旺那条产生异常波动的左腿！
金属巨网猛地散开，重新化作数十条触手，但这一次，所有触手的前端都变形、凝聚成了**灼热的**、**发出高频红光的** **烙铁**或**射线发射器**般的结构，齐齐对准了李火旺的左腿！
李火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一愣，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就在那些灼热触手即将发出攻击的前一瞬，他猛地将心灯往身前一挡，同时将所有力量注入其中！
“燃尽！”
他发出嘶哑的咆哮！
心灯得他助力，灯焰再次猛地窜高，炽白的光芒瞬间凝聚成一道**凝实的**、**如同实质光柱般**的冲击波，狠狠地**撞**向了那些灼热触手以及后方的复眼漩涡！
轰——！！！
光与金属的剧烈碰撞！
光芒疯狂灼烧着金属，发出刺耳的声响和漫天火星！那复眼漩涡被光柱正面击中，无数灰色眼睛瞬间**黯淡**、**碎裂**！
**“核心受损！无法解析！撤退！”**
那冰冷的意念带着一丝清晰的**挫败**与**惊怒**，整个复眼漩涡连同那些金属触手猛地**坍缩**，瞬间消失在了灰霾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周围再次恢复了沉寂，只有那低频的嗡鸣声似乎变得更加遥远了。
李火旺喘着粗气，心灯的光芒也渐渐恢复常态，只是灯盏内的琥珀灯油，肉眼可见地**消耗**了一小截。
刚才那一下爆发，消耗巨大。
他心有余悸地看向四周，确认那鬼东西真的离开了，这才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左腿。
那条腿已经停止了抽搐和散发异常波动，恢复了原状——依旧是那副布满黑色裂纹、不断渗出灰白粘液的、死气沉沉的鬼样子。
刚才…是怎么回事？
是这条腿在本能地自救？还是它内部那些未被完全消化的混乱力量，在感受到极度有序的机械威胁后，自发的**排异反应**？
无论是什么，都让李火旺感到一阵深深的不寒而栗。
这条腿，已经不再仅仅是一个负担或一件工具…它似乎正在孕育着某种…**它自己的**、**不可控的** **东西**。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灯光照耀下，前路依旧清晰。
但他知道，最大的麻烦，或许不再来自外部，而是来自…**他身上**。
他拖着这条仿佛藏着恶鬼的左腿，握着光芒似乎比刚才黯淡了一丝的心灯，继续踏上归途。
灰霾依旧浓重，嗡鸣远方回响。
而低语，仿佛从他残肢的深处，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