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转换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林枫已然脚踏实地。一股苍茫、厚重、仿佛承载了万古岁月的磅礴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因伤势和消耗而略显浮躁的心神瞬间沉静下来。
他身处一座雪山的山巅。四周是皑皑白雪和亘古不化的冰层,天空是一种近乎神圣的湛蓝,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空气稀薄而冰冷,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灵性。这里便是世界的屋脊,藏地传说中的神山——冈仁波齐。
在他前方不远处,一座完全由冰块垒砌而成的、造型古朴的祭坛静静矗立。祭坛之上,盘坐着一个身影,正是许久未见的苏清影。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周身流淌着淡银色的光辉,与整个祭坛、乃至与脚下这座神山的气息融为一体。她仿佛成了这祭坛的一部分,成了维系某种古老平衡的枢纽。
在苏清影身前,悬浮着三件物品:一枚不断变幻着色彩、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晶体(定星珠正与之共鸣);一块残破不堪、却散发着不朽道韵的暗金色骨片;以及一卷完全由光芒构成的、不断有玄奥符文生灭的经卷。
祭坛周围,还肃立着七名身着古朴麻衣、气息如同深渊般晦涩的老者。他们便是“守夜人”当代的核心长老。此刻,他们同样紧闭双目,双手结着不同的法印,将自身磅礴的修为毫无保留地注入祭坛,支撑着苏清影与那三件圣物的连接。
林枫的到来,似乎惊动了他们。为首的一位长老缓缓睁开眼,他的眼神浑浊,却仿佛看透了万古时光。
“你来了,‘星锚’。”长老的声音沙哑而缓慢,带着岁月的沧桑,“时间无多,长话短说。此地,乃‘播种者’留下之‘誓约祭坛’,亦是启动‘摇篮最终防火墙’——【万象归源阵】的三大密钥节点之一。”
他指向那三件圣物:“‘秩序源点’(定星珠),乃阵法能量核心与定位之引;‘先贤道骨’,承载着历代守护者之牺牲意志与文明印记,乃阵法之‘魂’;‘源初契约’,记录了‘播种者’与最初生命订立的守护誓言,乃阵法之‘律’。”
“然而,启动此阵,需满足三个条件。”长老的目光凝视着林枫,“第一,需‘星锚’权限,定位文明之火种,指引归源之方向。第二,需‘秩序源点’提供初始能量与法则稳定。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沉重:“需一位身具‘纯净灵觉’,且心甘情愿以身合道,化作阵灵,永恒维系阵法运转的……守护者。”
林枫的心猛地一沉,目光瞬间投向祭坛上气息微弱的苏清影。
“清影她……”
“苏小友,便是这一代选中的‘阵灵’之选。”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悯,“唯有她与生俱来的‘纯净灵觉’,方能无瑕地沟通‘源初契约’,承载万古誓言之力,并与‘先贤道骨’中的文明印记完美融合。但一旦开始,她的意识将与阵法同化,虽得不朽,却也将失去作为独立个体的情感与记忆,成为维系‘摇篮’存在的……一件‘工具’。”
林枫的身体微微一颤。他明白了。所谓的“防火墙”,并非一件死物,它需要一个活着的、强大的、且具备特定资质的“灵魂”来驱动和维持!而苏清影,就是那个被选中的“牺牲者”。
难怪“守夜人”一直神秘莫测,他们世代守护的,不仅仅是某些封印,更是这最终的选择,和这残酷的传承!
就在这时,苏清影似乎感应到了林枫的到来,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依旧清澈,却多了一份看透宿命的平静与淡然。
“林枫……”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林枫耳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歉意和释然,“你来了……真好。”
“这就是……你必须要完成的‘仪式’?”林枫的声音有些干涩。
苏清影微微颔首,目光望向头顶那片似乎也开始受到“虚无之潮”影响而微微扭曲的湛蓝天空:“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选择。‘守夜人’的存在,就是为了在文明面临终极绝望时,点燃这最后的薪火。能够成为这薪火的一部分,守护这片生养我们的天地,我……无憾。”
她的语气平静,却蕴含着不容动摇的决绝。
林枫沉默了。他看着祭坛上那三件散发着古老光芒的圣物,看着气息与祭坛几乎融为一体的苏清影,看着周围七位如同燃烧自身烛火般支撑着仪式的守夜人长老。
他想起了葛老的话,想起了“播种者”的初衷,想起了自己一路走来,所见证的无数牺牲与挣扎。
文明的延续,从来都不是理所当然。它是由无数先驱的骸骨铺就,由无数勇士的鲜血浇灌,由无数像苏清影这样,在关键时刻选择挺身而出、燃烧自己的灵魂所照亮的前路!
他有什么资格,去阻止她?去否定这份传承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牺牲与守护?
但是……他的心,为何会如此之痛?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林枫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希冀。
守夜人长老缓缓摇头:“这是‘播种者’留下的,应对‘归无级’威胁的唯一方案。若非如此,他们又何必留下这‘誓约祭坛’与三大密钥?这是代价,也是……希望。”
希望……以个体的永恒沉寂,换取文明的火种不灭。
林枫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寒而稀薄的空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眸中所有的犹豫与痛苦都已沉淀下去,只剩下如同冈仁波齐山巅冰雪般的冷静与坚定。
他理解了。个体的情感,在文明存续的宏大命题面前,显得如此渺小。这不是无情,而是不得不为的大义。
他走上前,来到祭坛边,与苏清影的目光对视。
“我明白了。”林枫轻声道,“我会完成我该做的部分。”
苏清影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清浅而绝美的笑容,仿佛冰雪初融。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林枫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永恒沉寂前的最后记忆中。随后,她重新闭上双眼,周身银色光辉大盛,与那“源初契约”的光芒开始深度交融。
林枫不再犹豫,他抬手,丹田内的“定星珠”自发飞出,悬浮于祭坛上空,与那枚色彩变幻的晶体产生强烈共鸣,磅礴的秩序之力如同温顺的溪流,开始注入祭坛的基座。
同时,他放开身心,将自身的“星锚”权限毫无保留地展开。一道无形的、却连接着地球上亿万生灵信念火种的坐标之光,以他为中心,冲天而起,穿透大气,刺破“虚无之潮”带来的阴霾,为那即将启动的【万象归源阵】,指明了需要守护的“源头”。
七位守夜人长老同时闷哼一声,将最后的力量注入祭坛。那枚“先贤道骨”嗡鸣作响,仿佛有无数的英灵在其中苏醒、咆哮,将一代代守护者的意志与牺牲精神,化作最纯粹的力量,融入即将成型的阵法之中。
祭坛开始剧烈震动,无数古老而玄奥的符文从冰层下、从虚空中浮现,以三件圣物为核心,交织成一个无比复杂、无比庞大的立体阵图,其光芒甚至暂时驱散了冈仁波齐上空那愈发浓重的“虚无”阴影。
【万象归源阵】,这“播种者”文明留下的最终防火墙,在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后,于地球文明最危急的关头,被再次唤醒!
而与此同时,林枫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星空深处,那“虚无之潮”凝聚的、足以一击粉碎星辰的终极力量,也已蓄势待发。
最后的倒计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