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阳间的路,比来时更加压抑。
手握记载着破解之法的古老皮卷,马小玲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反而像是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手,且充满了未知的危险。那个男人(伍争)看似随意的“馈赠”,背后仿佛缠绕着无数无形的丝线,链接着更深沉的阴谋。但为了珍珍,他们别无选择。
阴阳路的出口开在嘉嘉大厦天台的蓄水箱背后。两人踉跄着踏回人间的水泥地,清晨微凉的空气和远处传来的模糊车流声,竟让他们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地府的阴冷和死寂还残留在感官里,与眼前熟悉的都市晨曦格格不入。
“快!去找珍珍!”马小玲压下心头的不安,急切地说道。在地府不知耽搁了多久,人间又过去了几天?珍珍的情况怎么样了?
两人甚至来不及回各自房间换下沾染了地府尘埃和些许破损的衣服,直接冲向楼下王珍珍的家。
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开门的是眼眶通红、面带极大忧色的欧阳嘉嘉。
“小玲!天佑!你们可算回来了!”一见到他们,欧阳嘉嘉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一把抓住马小玲的手,声音哽咽发颤,“珍珍她……她从昨天下午开始就一直昏睡不醒!怎么叫都没反应,身上一阵冷一阵热,额头那里……那里好像有个红色的印记在发光!我打了急救电话,可医生来了检查了半天,却说一切生理指标正常,只是深度睡眠,这……这怎么可能啊!”
马小玲和况天佑的心猛地一沉,立刻冲进王珍珍的卧室。
房间里窗帘紧闭,光线昏暗。王珍珍安静地躺在床上,盖着薄被,脸色是一种极不正常的、近乎透明的苍白,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而最令人心悸的是,在她光洁的额头正中,那道原本极淡的血色纹路,此刻如同活物般清晰显现,并且散发着一种不祥的、微弱却稳定的猩红光芒!那光芒仿佛有生命般,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她胸前的“血引玉”更是变得几乎完全通透,内部充满了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色流光,如同一个跳动的心脏,不断地将汲取来的生命能量和魂魄本源,通过那发光的血纹,输送到不可知的远方。
邪恶!诡异!
“珍珍!”马小玲扑到床边,握住王珍珍冰凉的手,感受着她微弱的气息,心如刀绞。
况天佑站在门口,双拳紧握,眼中红芒剧烈闪烁,周身压抑的尸气让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他看得比马小玲更清楚,珍珍的魂魄之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几乎快要被那玉佩和血纹彻底吞噬!
“不能再等了!立刻开始!”马小玲猛地站起身,眼神决绝,将那份古老的皮卷在旁边的梳妆台上迅速摊开。
皮卷上的上古巫文和诡异图谱如同天书。幸好马小玲身为驱魔龙族传人,对各类古文字和符箓都有涉猎,结合地藏代理给予的一些知识指引,勉强能解读出大概。
“《血咒源流考暨逆解篇》……”她快速浏览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需要……至阴之时,以施咒者直系血脉之力为引,辅以……甘露净瓶水?还有……需要至少两位法力高深者护持,一人引导逆转能量,一人稳固宿主魂魄……过程中绝不能被打断,否则宿主立遭反噬,魂飞魄散!”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至阴之时好办,子夜即可。甘露净瓶水,求叔那里或许有珍藏。两位法力高深者,她和况天佑勉强够格。但……“施咒者直系血脉之力为引”?这要去哪里找?难道要去求那个男人(伍争)?这根本不可能!
“不对……后面还有注解……”马小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往下看。皮卷角落有一行极小的、似乎是后来添加的备注,“若无法取得施咒者血脉,可用……宿主至亲之心头热血三滴,混合施救者之本命精血一滴,绘制‘逆血符’,或可……险中求一线生机?”
至亲之心头热血!本命精血!
这同样是极其凶险的方法!取心头热血,对凡人而言几乎是致命的!而本命精血,对修行者更是元气根本,损耗极大!
马小玲猛地抬头看向欧阳嘉嘉。欧阳嘉嘉虽然听不懂那些术语,但“至亲”、“心头血”这些字眼却明白了,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摇晃了一下,却被况天佑及时扶住。
“用我的!用我的血!”欧阳嘉嘉没有丝毫犹豫,紧紧抓住马小玲的手,声音颤抖却异常坚定,“只要能救珍珍,要我做什么都行!抽我的血!”
“嘉嘉阿姨……”马小玲鼻子一酸。
“事不宜迟,准备吧。”况天佑沉声道,语气不容置疑,“我来取血,我有分寸,能最大限度减少伤害。小玲,你准备逆血符和其他材料。”
马小玲重重点头,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她立刻打电话给灵灵堂的何应求,语速极快地说明了情况和需要的材料。
电话那头的求叔听完,沉默了几秒,只回了一句:“撑住!我马上带东西过来!”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在极度紧张和压抑的筹备中度过的。
何应求以最快速度带来了甘露净瓶水和绘制逆血符的特制朱砂符纸。看到王珍珍的状况和那卷古老的皮卷,他的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但什么都没多问,只是默默地帮忙布置了一个简易的隔绝阵法,防止施法过程气息外泄,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子夜时分很快到来。
窗外月凉如水,万籁俱寂。
王珍珍的卧室被布置成了一个临时的法坛。她安静地躺在床中央,额头的血纹和胸口的玉佩红光流转,诡异而不祥。
欧阳嘉嘉躺在旁边的沙发上,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况天佑并指如刀,指尖凝聚着极其精准的尸气,小心翼翼地在欧阳嘉嘉心口上方轻轻一划,三颗殷红、蕴含着至亲气息的心头热血珠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而出,悬浮在空中。
与此同时,马小玲咬破自己右手食指指尖,逼出一滴璀璨如同红宝石、蕴含着她生命本源的精血,与那三滴心头热血融合在一起。
她忍着精血离体带来的瞬间虚弱感,蘸取混合后的血液,迅速在特制的符纸上绘制复杂无比的“逆血符”。每一笔落下,符纸都发出轻微的嗡鸣,散发出一种逆转生死、对抗规则的悲壮气息。
符成之时,整个房间的光芒似乎都暗淡了一下。
马小玲手持逆血符,与况天佑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点头。
况天佑上前,双手虚按在王珍珍身体上方,磅礴而精纯的尸气缓缓涌出,并非破坏,而是极其小心地形成一个稳固的能量场,将王珍珍那即将消散的魂魄强行护住、定住。
马小玲则走到床头,深吸一口气,将绘制着逆血符的符纸,轻轻按在了王珍珍额头那发光的血纹之上!
“天地无极,乾坤逆转!血咒溯源,破!”
随着她清冽的咒语声,逆血符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金色光芒!那光芒如同最锋利的针,狠狠刺入那血色纹路之中!
“嗡——!”
王珍珍身体猛地剧震!额头上的血纹如同活蛇般疯狂扭动起来,爆发出强烈的抵抗红光!她胸口的血引玉更是剧烈震颤,内部的血色疯狂流转,试图反扑!
“呃啊……”昏睡中的王珍珍发出痛苦的呻吟,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稳住!”况天佑低吼一声,输出的尸气更加磅礴,强行压制住王珍珍身体的剧烈反应和玉佩的反噬。
马小玲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按住不断跳动、试图将她弹开的符纸,将全身法力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去!
血金色的符力与猩红的咒力在王珍珍的额头激烈交锋、互相侵蚀!如同两股汹涌的洪水在狭窄的河道内对冲!
这是一场凶险无比的拉锯战!逆血符的力量试图沿着血咒的轨迹逆向追溯,将其源头斩断、净化。而血引咒则疯狂反扑,死死缠绕着王珍珍的魂魄,负隅顽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马小玲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汗如雨下,按住符纸的双手因为巨大的能量冲击而不停颤抖。况天佑周身尸气翻滚,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稳固魂魄消耗的力量远超想象。
欧阳嘉嘉紧张地捂着嘴,眼泪无声地流淌,生怕打扰到他们。
就在马小玲感觉法力即将耗尽,快要支撑不住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琉璃碎裂的清脆声响,从王珍珍的额头传出!
那疯狂扭动的血色纹路,从逆血符镇压的中心点开始,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裂痕迅速蔓延,如同蛛网般布满了整个血纹!
紧接着,“嘭”的一声轻响,整个血色纹路彻底崩碎,化作无数细小的红色光点,四散湮灭!
与此同时!
王珍珍胸口的血引玉发出一声尖锐的悲鸣,内部浓郁的血色瞬间消退,变得灰白黯淡,“啪”地一声,从中间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然后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变成了一块毫不起眼的普通碎玉,从红绳上脱落,掉在床上。
“成功了!”马小玲脱力地后退两步,差点软倒在地,被旁边的何应求连忙扶住。
况天佑也缓缓收回了尸气,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床上,王珍珍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脸上不正常的苍白渐渐褪去,呼吸变得平稳而绵长,仿佛陷入了真正的、安宁的沉睡。额头光洁如初,再也看不到任何痕迹。
“珍珍!”欧阳嘉嘉扑到床边,握住女儿温热起来的手,喜极而泣。
马小玲和况天佑看着这一幕,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疲惫和一丝欣慰。
然而,就在这松懈的一刹那——
那块掉落在床单上、已经彻底碎裂失去光泽的血引玉残骸,其中最小的一块碎片,却无人察觉地、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猩红血丝!
那血丝如同拥有生命的寄生虫,悄无声息地钻透了床单,滴落在地板的阴影里,然后如同蒸发一般,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而远在香港某个角落的阴影中,正把玩着那枚从地府夺来的黑色玉简的伍争(吴征),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如同垂钓者感受到了鱼线的细微颤动。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上反射出冰冷莫测的光。
“种子……已经种下。接下来,就该‘浇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