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锈林的尽头，辐射雾被一股更厚重的灰黄色气流取代。林野趴在锈蚀的钢筋骨架上，右臂的星核石植入处传来阵阵钝痛，不是能量共鸣的尖锐刺痛，而是像有块被辐射浸透的铅块压在骨头上。他摘下蒙在脸上的麻布，露出的皮肤瞬间蒙上一层细密的灰粉——那是旧文明建筑坍塌后扬起的粉尘，在0.36Sv\/h的辐射场中凝结成带金属光泽的颗粒。
“那就是沪城。”老周的拐杖顶在倾斜的混凝土断面上，老人的独眼里映着远方地平线上的轮廓。数十座残破的摩天楼像被啃过的骨头，歪斜地插在灰黄色的雾霭里，最高的那座顶部折断处，钢筋外露如肋骨，在晨雾中泛着冷光。他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炭笔勾勒的城郭图已经模糊，但中央那道“黄浦江”的曲线，与此刻远方隐约可见的水痕完全重合，“你爷爷的笔记里说，‘沪城为东南巨埠，大断裂后沉于辐射尘下，唯余钢铁之骨’。”
阿正的辐射仪屏幕彻底变成了黑色，但机身的震颤频率却异常稳定，像某种巨型机械的余波。少年指着左前方一座倾斜的塔楼，那里的玻璃幕墙早已碎裂，却有几处窗口透出微弱的红光，不是火焰，而是某种能量场的反射：“林哥，那里有能量反应！和雷达站的应急信标频率有点像，但强得多！”
林野的目光掠过废墟边缘的“界碑”——那是块被拦腰折断的金属牌，残存的部分能辨认出“内环高架”的字样，字母“Sh”被辐射灼成焦黑的印记。界碑周围的地面覆盖着层银白色的硬壳，用青铜刀划开时，断面露出纤维状的结构，与净化者的调谐纤维同源，只是更粗壮，像被某种溶剂固化过。
“纤维网的边缘到这里就停了。”林野的指尖在硬壳上摩挲，能感觉到里面均匀分布的金属丝，“是天然屏障。”他指向远处黄浦江的水痕，那里的辐射雾呈现出诡异的蓝绿色，“江水含有高浓度的辐射同位素，能抑制纤维活性，净化者没办法把网铺过来。”
老周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老人用袖口捂住嘴，咳出的痰里带着淡绿色的絮状物——那是吸入过量辐射尘的症状。“得尽快找到遮蔽处。”他的独眼里布满血丝，羊皮纸被捏得发皱，“这雾里含‘铁尘’，长期吸入会让肺纤维化，比噬铁虫的腐蚀还厉害。”
三人沿着一条被半掩埋的柏油马路前进，路面的裂缝里钻出变异的“钢草”，叶片边缘锋利如刀，在风中碰撞出金属摩擦的脆响。林野注意到马路两旁的建筑残骸上，残留着整齐的弹孔，不是变异生物造成的，而是旧文明的武器痕迹，有些弹孔周围还粘着风干的纤维，呈现出与界碑硬壳相同的银白色。
“是净化者的先驱部队。”林野用刀挑起一缕纤维，在晨雾中能看到细密的倒钩，“他们来过这里，可能在寻找什么。”他想起通讯器最后闪现的“734基地”字样，那串数字的前缀“Sh”，恰好与界碑上的印记吻合。
阿正突然指着前方一座倒塌大半的建筑，残存的招牌上，“上”字的三点水被腐蚀成空洞，只剩下“止”的轮廓，旁边还有个变形的“海”字。“是‘上海’！”少年的声音带着激动，他在典籍库的《旧文明地理志》里见过这个地名，“这里就是沪城的核心区！”
建筑残骸的阴影里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不是风引起的。林野迅速将阿正拉到一根倾斜的钢梁后，同时举起青铜短刀。阴影中缓缓走出个两米多高的金属骨架，关节处缠着锈蚀的电缆，头部是块破碎的显示屏，闪烁着杂乱的红光——是旧文明的安防机器人，却被某种力量改造过，胸腔里塞满了银白色的纤维，像团跳动的心脏。
“是‘铁尸’。”老周的声音压得极低，老人的独眼里闪过恐惧，“被纤维寄生的旧文明机械，净化者用它们来清理废墟里的‘杂质’。”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几块星核石碎片，“对准它的显示屏，那是唯一的弱点！”
机器人的红光扫过钢梁，发出“滋滋”的声响。林野能感觉到右臂的星核石在共鸣，不是排斥，而是某种频率的吸引——机器人胸腔里的纤维，与尖塔底层母巢的能量波动完全一致。“它在定位星核石！”他突然明白过来，将一块碎片扔向左侧的废墟，“阿正，打它的腿！”
少年立刻捡起块锋利的混凝土块，用力砸向机器人的膝关节。锈蚀的金属发出刺耳的断裂声，机器人踉跄着向左侧倾斜，显示屏的红光短暂地紊乱了一瞬。林野趁机冲出钢梁，青铜刀的刀刃划过机器人的胸腔，星核石粉末与纤维接触的瞬间，爆发出蓝绿色的火焰，将那团跳动的“心脏”烧成了焦炭。
机器人的红光彻底熄灭，庞大的金属身躯轰然倒塌，砸起漫天的铁尘。林野趴在地上剧烈咳嗽，喉咙里像吞了把沙子。他看着机器人胸腔里残存的纤维灰烬，突然注意到灰烬的形状呈现出螺旋状，与沪城废墟的轮廓惊人地相似——数十座摩天楼的分布，恰好组成了一个放大无数倍的纤维螺旋。
“它们在模仿城市的结构。”林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想起尖塔底层的能量矩阵，那些金属粉末组成的螺旋，与此刻脚下的城市布局完全吻合，“净化者想把沪城改造成第二个尖塔！”
老周的独眼里闪过一丝明悟，老人将羊皮纸铺在地上，用石块压住四角：“你爷爷的笔记里画过这个螺旋，说‘沪城地脉呈螺旋状，乃旧文明能量汇聚之象’。”他指着螺旋中心的位置，那里的雾霭最浓，隐约能看到一座球形建筑的残骸，“那里是‘明珠塔’，旧文明的信号枢纽，净化者的目标一定是它！”
阿正突然指着机器人倒塌的方向，那里的铁尘中，露出半截银白色的金属牌，上面刻着“734”的编号，与通讯器和尖塔母巢的编号完全一致。“是734基地的标识！”少年的声音带着急惶，他跑过去捡起金属牌，背面的星图图案与老周羊皮纸上的标记完全重合，“通讯器收到的信号，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林野的星核石突然剧烈发烫，让他不得不按住植入处。他望向螺旋中心的明珠塔残骸，那里的雾霭中，隐约有淡紫色的光带在流动，与档案谷核心区纤维网展开时的景象一模一样。“它们在启动信标。”他的声音有些发颤，“用沪城的地脉能量，激活734基地的应急信号，可能是在……呼叫援军？”
三人继续深入废墟，路面的铁尘越来越厚，没到脚踝。林野的靴底被锋利的钢草划开，伤口里渗进的铁尘与血液混合，在皮肤下凝结成细小的黑色颗粒。他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星核石与脚下的地脉产生共鸣，像踩在巨大的能量琴弦上，每一次震动都让骨髓发麻。
途经一座坍塌的商场时，阿正发现了个完好的玻璃展柜，里面陈列着旧文明的模型——缩小版的沪城地标建筑，明珠塔、跨海大桥、金融中心……这些模型在辐射尘中依旧清晰，甚至能看到上面标注的高度和建成年份。“2020年……”少年抚摸着模型上的日期，声音带着茫然，“大断裂前的沪城，原来长这样。”
林野的目光落在模型的底座上，那里刻着行小字：“城市即能量，脉络即血管”。这句话让他突然想起尖塔能量矩阵的原理说明，两者的表述几乎一致。“旧文明的人早就发现了。”他的声音带着感慨，“他们建造城市的方式，与净化者构建纤维网的原理，竟然如此相似。”
老周的独眼里闪过忧虑，老人拄着拐杖，在商场的废墟里蹒跚前行，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引来一阵回声。“前面有东西。”他突然停下脚步，独眼里的光聚焦在商场深处的阴影里，那里有片区域的铁尘异常干净，像是被某种大型生物反复擦拭过。
林野举起青铜刀，慢慢靠近阴影。那是个巨大的金属平台，表面刻着与地脉螺旋吻合的纹路，中央嵌着块半透明的晶体，在晨雾中泛着淡蓝色的光。平台周围散落着数十具安防机器人的残骸，胸腔里的纤维都被整齐地剥离，留下空洞的金属骨架。
“是净化者的‘收割点’。”林野用刀挑起一缕残留的纤维，晶体的蓝光照射在上面时，纤维突然剧烈收缩，“这晶体能吸引纤维，他们在收集沪城地脉里自然生长的纤维，用来强化尖塔的能量矩阵。”
阿正突然指着晶体表面的刻字，那里的“734”编号被人用利器划掉，取而代之的是个潦草的星图，与苏瑶留下的泽中异草标本上的图案完全一致。“是苏瑶！”少年的声音带着惊喜，“她来过这里，这个星图是她的标记！”
林野的星核石在共鸣中变得异常温暖，他能感觉到晶体里残留着微弱的能量波动，与苏瑶的纤维布同源。“她在破坏净化者的收集装置。”他用刀轻轻敲击晶体，蓝光突然变得明亮，在平台上投射出完整的沪城地脉图，其中明珠塔的位置闪烁着刺眼的红光，“她想让我们去那里。”
商场外传来沉闷的震动，不是来自地面，而是从明珠塔的方向传来的。林野冲到商场的破窗前，看到那座球形建筑的残骸正在发光，淡紫色的光带从球体延伸出来，与周围的摩天楼骨架相连，将整个沪城废墟的螺旋轮廓勾勒得异常清晰，像个正在缓慢转动的巨大齿轮。
“他们成功了。”老周的声音带着绝望，老人的独眼里映着那道淡紫色的光带，“信标被激活了，纤维网正在与沪城地脉同步。”
林野的星核石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几乎握不住青铜刀。他看着光带延伸的轨迹，突然意识到这不仅是激活信标的仪式，更是净化者的陷阱——整个沪城废墟的螺旋轮廓，正在变成一个巨大的能量场，所有进入其中的生物，都会被地脉与纤维网的共振困住。
“我们得离开这里！”林野拉起阿正和老周，朝着废墟边缘的方向跑去，“能量场完全启动前，还有机会冲出螺旋范围！”
铁尘在脚下扬起，像条灰色的尾巴追随着他们。林野能感觉到能量场的拉力越来越强，每跑一步都像逆着水流前行。他回头望了一眼明珠塔的方向，淡紫色的光带已经连接成完整的螺旋，将整个沪城废墟包裹其中，像个巨大的玻璃球，悬浮在红锈林的尽头。
“看！那是什么！”阿正突然指向螺旋的边缘，那里的灰黄色雾霭中，隐约可见一艘巨大的金属船骸，半截陷在泥里，半截露出水面，甲板上的锈迹在光带的映照下呈现出诡异的红色。
“是‘东方号’！”老周的声音带着震惊，老人认出了船骸侧面的标识，“旧文明的超级货轮，大断裂时搁浅在这里。它的 hull 是用抗辐射合金做的，或许能屏蔽能量场！”
三人改变方向，朝着船骸的方向狂奔。能量场的拉力越来越强，林野的星核石像要从皮肉里被扯出来，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看着沪城废墟的轮廓在身后渐渐缩小，那些歪斜的摩天楼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在淡紫色的光带中若隐若现，既壮观又诡异。
当他们终于冲到船骸旁，抓住锈蚀的舷梯时，整个沪城废墟的螺旋光带突然亮到极致，将红锈林的天空染成一片紫色。林野趴在甲板上，能感觉到船骸在能量场中微微震动，却没有被吸入的迹象——抗辐射合金果然起到了作用。
他回头望向那片被紫色光带笼罩的废墟，沪城的轮廓在光带中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能隐约看到地脉的能量像血液一样在螺旋中流动。他知道，这里的平静只是暂时的，净化者激活信标后，很快就会派人来清理废墟里的“杂质”，包括他们。
老周靠在船舱的破口处，剧烈地喘息着，独眼里的光渐渐恢复了些神采。“你爷爷说对了。”老人的声音带着疲惫，“沪城果然是‘能量之核’，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重现。”
阿正坐在甲板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块从机器人旁捡到的金属牌，734的编号在紫色光带的映照下泛着红光。“苏瑶还在里面吗？”少年的声音带着担忧，“她留下的星图，会不会是在指引我们找到关闭信标的方法？”
林野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船舱深处的黑暗里。那里的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不是金属的反光，而是某种生物的眼睛。他握紧了青铜刀，右臂的星核石在共鸣中发出微弱的蓝光，提醒着他即使在这艘屏蔽能量的船骸里，危险也从未远离。
沪城废墟的轮廓在紫色光带中静静矗立，像个巨大的谜题，等待着被解开。林野知道，他们迟早要再次踏入那片被能量场笼罩的区域，找到信标的核心，关闭它，或者……找到734基地的秘密。
船骸外的辐射雾渐渐浓了起来，将沪城的轮廓模糊成一片紫色的光晕。林野靠在锈蚀的栏杆上，望着那片光晕，心里清楚，第一卷的旅程或许即将迎来转折，而沪城废墟的轮廓，只是这场更大风暴的开始。他的星核石在右臂中微微发烫，像是在与那片废墟深处的某种力量遥相呼应，预示着未来更加艰难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