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锈林的晨雾带着铁锈色的粘稠，林野用青铜短刀拨开挡路的蚀铁藤，刀刃上的星核石粉末在接触藤蔓汁液时，冒出淡蓝色的细烟。他右臂的植入处传来一阵规律的刺痛，像有只秒表在皮肉下跳动——这是星核石与某种电子信号产生共鸣的特征，从昨天傍晚开始就没停过。辐射仪挂在脖子上，屏幕虽然依旧模糊，但指针的摆动频率与刺痛完全同步，指向东北方向。
“就在前面。”老周的拐杖在地面敲出空洞的回响，老人的独眼里映着远处一道断裂的金属架，那是旧文明通讯塔的残骸，倾斜的塔身被变异藤蔓缠绕，像根插在红锈林心脏的断骨。“我年轻时跟你爷爷来过一次，这里是‘大断裂’前的信号中继站，底下埋着备用发电机。”
阿正抱着那个装旧文明罐头的金属箱，少年的脚步有些踉跄，左臂的绷带又渗出了血。他突然指着通讯塔残骸周围的地面，那里的铁矿砂呈现出不自然的排列，像被某种重型机械碾压过，形成环形的凹槽。“这些痕迹好新。”他蹲下身，指尖在凹槽里划过，能感觉到金属摩擦的光滑感，“最多不超过三天。”
林野的目光落在通讯塔根部。那里的蚀铁藤呈现出诡异的灰白色，叶片背面的金属光泽完全消失，像是被强电流灼过。他用刀挑起一段藤蔓，断面的纤维组织呈现出焦黑的碳化状，凑近闻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臭氧味——这是电子设备短路时特有的气味，与典籍库《旧文明电子志》里描述的“电弧灼伤”特征完全吻合。
“有净化者来过。”林野的声音压得很低，他能感觉到星核石的共鸣变得急促，刺痛感从每秒一次变成每秒三次，“他们在找同样的东西。”
老周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图纸，是从废弃了望塔的金属箱底找到的，边缘已经磨损发黑。图纸上绘制着通讯塔的地下结构，用红笔圈出的“备用电源室”位置，恰好与辐射仪指针指向的方向一致。“电源室的入口在塔基东北侧，用铅钢合金门封死的，上面应该有个星图密码锁。”老人的手指在图纸上的星图处重重一点，“你爷爷当年说过，密码是‘北斗第七星’的赤纬坐标。”
阿正突然指着通讯塔倾斜的塔身，那里的金属板上有个新鲜的破洞，边缘的铁皮向外翻卷，像是被某种爆炸物炸开的。“他们从这里进去了！”少年的声音带着急惶，他跑过去，从破洞往里看，里面漆黑一片，隐约能看到散落的金属碎片，“有光！里面有光！”
林野迅速将阿正拉回来，同时举起青铜短刀护住身前。破洞周围的金属板上，残留着银白色的纤维痕迹，与净化者调谐纤维的成分完全一致，但这些纤维已经失去活性，像晒干的棉线。“是引能纤维。”他用刀挑起一缕纤维，在阳光下能看到细密的金属丝，“他们用纤维引爆了里面的设备，可能是为了销毁证据。”
星核石的刺痛感突然变得剧烈，林野的眼前阵阵发黑。他扶住通讯塔的金属壁，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塔壁的震动频率与刺痛同步，像是某种设备在地下发出最后的喘息。“下面还有东西在运行。”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发电机，是……某种信号发射器。”
老周的独眼里闪过一丝惊异：“旧文明的备用电源室里，通常会配备应急信标，用于灾难后的定位。难道……”
“净化者没毁掉它。”林野接过话头，他突然想起在尖塔底层看到的能量矩阵，那些金属粉末组成的螺旋，与通讯塔根部的环形凹槽形状完全一致，“他们在利用它！用引能纤维改造了信标，让它发出的信号能被纤维网接收。”
三人绕到通讯塔东北侧，果然在塔基处发现了那扇铅钢合金门。门的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铁锈，但中央的星图密码锁却异常干净，显然最近被人频繁使用过。锁盘上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每个星位都能转动，与老周图纸上的标注完全吻合。
“北斗第七星是摇光。”阿正突然说，少年从怀里掏出那片泽中异草标本，叶片背面的星图刺绣清晰地标注着各星的坐标，“赤纬是+49度18分。”他转动锁盘上的摇光星位，将刻度对准49的位置。
齿轮转动的“咔哒”声从门内传来，但门没有打开。林野的星核石刺痛感反而加剧，让他不得不按住植入处。“不对。”他盯着锁盘上的星图，突然意识到什么，“‘大断裂’后的星图偏移了，旧文明的坐标需要修正。”他回忆着《开元占经》里的星图变迁记录，“应该减去3度27分，是45度51分。”
阿正重新调整刻度，这次齿轮转动的声音变得更长，铅钢合金门发出沉重的“哐当”声，缓缓向内打开，露出里面漆黑的通道，一股混合着机油和臭氧的气味扑面而来。
“我下去。”林野握紧青铜短刀，将辐射仪塞进阿正手里，“你们在上面警戒，如果我十分钟没出来……”
“别胡说。”老周打断他，老人将十字弩的最后一支燃烧箭搭在弦上，“我们一起下去，多个人多个照应。”
通道狭窄而陡峭，仅容一人通过。墙壁上的电缆线像枯死的藤蔓般垂下，有些还带着微弱的电流，接触到皮肤时会产生刺痛感。林野走在最前面，用刀拨开挡路的电缆，星核石的共鸣在进入通道后变得异常清晰，刺痛感集中在右肩，像在指引方向。
地下电源室比想象中宽敞，约有半个典籍库大小。中央的发电机组已经严重锈蚀，但旁边的应急信标却在运行，发出淡绿色的光芒，照亮了周围散落的电子设备残骸——主板、芯片、电容……这些零件在辐射场中泛着奇异的光泽，有些还在微微颤动，像是濒死的心脏。
“是‘脉冲信标’。”老周的声音带着惊叹，老人认出了信标上的军徽，“旧文明的军用型号，能在核污染环境下持续工作五十年，没想到……”
信标的底座上缠绕着银白色的引能纤维，这些纤维与信标的电路连接在一起，将原本的定位信号转化成某种新的频率，顺着埋在地下的电缆延伸向远方——林野顺着电缆的走向望去，发现它们最终接入了一根通向地面的金属管，管口的方向正是尖塔所在的位置。
“他们在用信标给纤维网指路。”林野的声音带着寒意，他用刀挑开信标外壳，里面的电路板上，几个关键元件被替换成了由纤维制成的替代品，这些纤维在绿光下呈现出双螺旋结构，与他右臂的星核石纹路完全相反，“是逆螺旋信号，能让纤维网沿着信号轨迹扩张。”
阿正突然指着电源室角落的一堆残骸。那里有个半损坏的显示屏，屏幕上还残留着最后的图像——一幅红锈林的地图，上面用绿色的光点标注着十几个位置，其中一个光点正在闪烁，正是他们所在的通讯塔。“这些是……”
“其他的电子设备残骸位置！”老周的独眼里爆发出光亮，老人迅速跑过去，用拐杖小心地拨开残骸，露出屏幕下方的控制按钮，“这是台旧文明的定位终端，净化者没来得及销毁它！”
林野的星核石刺痛感在接触到终端时达到顶峰，他能感觉到无数信息流涌入脑海——每个绿色光点都代表着一处旧文明的电子设备遗址，有的是通讯站，有的是雷达站，还有的是废弃的军事基地。这些遗址的分布，恰好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网络，将整个红锈林包裹其中。
“纤维网的扩张路线，就是按照这个网络来的。”林野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从通讯塔到尖塔，再到西北方向的一个绿色光点，“净化者在利用旧文明的电子设备网络，加速纤维网的蔓延。”
电源室突然剧烈震颤，头顶的电缆线纷纷坠落，发出刺耳的嘶鸣。林野迅速将终端屏幕上的地图记在心里，然后用刀切断了连接信标的引能纤维。信标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淡绿色的光芒变成了红色，屏幕上的绿色光点开始疯狂闪烁，像是在发出警报。
“他们知道我们来了！”阿正的声音带着惊慌，他指着通道入口，那里的黑暗中隐约出现了几道人影，铠甲摩擦的“咔哒”声越来越近。
林野将终端的硬盘拆下来，塞进怀里，然后抓起旁边一根还在微微发烫的电缆，对着电源室的金属柱狠狠砸去。电弧瞬间爆发，蓝色的火花在空气中跳跃，将入口的人影逼退了几步。“从应急通道走！”他大喊着，指向电源室另一侧的一扇小门，门上的标识显示这是通往地面的紧急出口。
老周的十字弩箭精准地射中了追来的第一个净化者的铠甲缝隙，燃烧的箭头在纤维铠甲上引发了小规模的爆炸。“快走！”老人的独眼里闪过决绝，他将剩下的星核石粉末撒向入口，灰白色的粉末在电弧中爆发出蓝绿色的火焰，暂时阻挡了追兵。
三人冲进应急通道时，电源室传来剧烈的爆炸声，显然是净化者引爆了某种装置。通道内的灯光忽明忽灭，墙壁上的裂缝不断扩大，掉落的碎石砸在头上生疼。林野的星核石在共鸣中变得滚烫，让他能清晰地“看见”身后追兵的位置——三个净化者，正沿着通道快速追赶，他们的纤维铠甲在黑暗中发出淡绿色的光。
“终端里的地图，你记住了几个位置？”老周的声音在爆炸声中显得格外沙哑。
“七个。”林野的呼吸急促，他能感觉到右臂的植入处正在发烫，星核石似乎在吸收周围的辐射能量，“西北方向的那个雷达站离我们最近，那里的标记是红色的，可能是个重要节点。”
应急通道的出口被一块沉重的铅钢门堵住，上面没有锁，却被某种机械结构卡住了。阿正想用青铜刀撬开，却被林野拦住。“让开。”林野深吸一口气，将星核石的能量集中到右臂，然后用尽全力撞向铅钢门。
“哐当”一声巨响，铅钢门被撞开一道缝隙，足够一人通过。林野的右臂传来一阵剧痛，植入处的皮肤裂开，渗出了血。他顾不上疼痛，迅速将阿正和老周推出出口，自己则在追兵赶到前，用身体顶住门，再次发力将其关上。
出口外是一片茂密的刺藤丛，三人扑倒在地上，能清晰地听到地下传来的爆炸声，通讯塔的残骸在震动中彻底坍塌，扬起漫天的铁矿砂。林野靠在一棵变异乔木后，大口地喘着气，右臂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但星核石的共鸣却变得异常清晰，仿佛在为他指引方向。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老周的独眼里充满了警惕，他迅速用泽中异草汁液为林野处理伤口，“那个雷达站一定藏着更重要的秘密，否则净化者不会这么紧张。”
阿正从怀里掏出半罐旧文明罐头，递给林野：“吃点东西吧，补充体力。”少年的脸上虽然还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兴奋，“我们找到他们的秘密了，林哥，我们知道他们下一步要去哪里了！”
林野接过罐头，却没有立刻打开。他望着通讯塔坍塌的方向，那里的浓烟中夹杂着淡绿色的光，是纤维网被引爆后的特征。他突然意识到，这些电子设备残骸的位置，不仅是净化者扩张纤维网的路线图，也可能是对抗他们的关键——旧文明的技术，或许能被改造成对付纤维网的武器。
“我们去雷达站。”林野的声音异常坚定，他将罐头重新递给阿正，“但不是现在，我们需要准备一下。”他想起电源室里那些还在运行的设备，想起终端屏幕上的绿色光点，“净化者能利用旧文明的技术，我们也能。”
老周的独眼里闪过一丝赞同：“典籍库《旧文明武器志》里记载，雷达站的发射装置，经过改造后能发出特定频率的电磁波，或许能干扰纤维网的信号。”
阿正的眼睛亮了起来，少年迅速在地上画出简易的地图，标记出从这里到雷达站的路线：“我们可以绕路走，从‘断骨隘口’穿过去，那里有荆棘狼活动，净化者不敢轻易靠近。”
林野看着少年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充满了力量。虽然前路依旧艰险，净化者的追兵就在身后，纤维网的扩张也从未停止，但他们不再是盲目地逃亡，而是有了明确的目标和方向。那些散落在红锈林各处的电子设备残骸，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隐藏着希望的宝藏。
休息片刻后，三人起身向断骨隘口的方向走去。林野的右臂虽然还在疼，但星核石的共鸣却像指南针一样，指引着他们避开辐射过高的区域和净化者可能经过的路线。他能感觉到，那些隐藏在红锈林深处的电子设备残骸，正在向他发出微弱的召唤，像一颗颗等待被唤醒的星辰。
红锈林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野握紧了怀里的终端硬盘，里面储存着对抗净化者的关键信息。他知道，找到雷达站只是第一步，如何利用旧文明的技术改造出能对抗纤维网的武器，才是更大的挑战。
但他并不害怕。因为他不是一个人，身边有经验丰富的老周，有逐渐成长的阿正，还有那些散落在红锈林各处的电子设备残骸，像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等待着被拯救。
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红锈林的深处，只留下通讯塔坍塌的废墟在阳光下沉默地矗立，像一个巨大的惊叹号，标记着他们的发现，也预示着未来更加艰难却充满希望的道路。电子设备残骸的位置，不仅是地图上的一个个光点，更是照亮他们前行的灯塔，指引着他们在这场与净化者的较量中，寻找新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