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大兴城的灯火竟比白日里还要亮堂。朱雀大街两侧的灯笼从明德门一直绵延到皇城根,连寻常巷陌的角落里都点起了火把,把整座城照得如同白昼。
代王杨侑刚入居王府,换防的命令便已传遍各营。
霎时间,大街小巷里满是穿甲带刃的兵士 —— 西市方向的队伍扛着橹盾往城外的金光门驻防,通化门的守军则背着弓弩往皇城根集结,甲叶碰撞的脆响、马蹄踏地的闷响、口令传递的喝声响成一片,把夜的静谧搅得粉碎。
东西两市的商户早早关了门,却忍不住从门缝里偷瞧 —— 平日里驻守城门的 “老面孔” 全换了人,连守门的小卒都透着股生劲,盘查行人时眼神锐利如刀。
更让人咋舌的是,连皇城朱雀门、宫城承天门这些禁地的守卫,明面上虽还是那队金瓜武士,可细心人能发现,校尉的腰牌换了,直长的面容新了,连验看门籍的小吏都换了生面孔。
这一夜,大兴城的街巷像被重新梳理过的丝线,处处透着改天换地的动静。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换防的队伍才渐渐歇了,可城头上的号角声、巡逻兵的脚步声却比往日更密了。
住在崇业坊的老吏望着窗外,忍不住对家人叹道:“代王这一回来,怕是要变天了。” 火把的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谁都能感觉到,这座看似平静的都城,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晨曦未露的暗处悄然酝酿。
天光微亮时,大兴城的居民已敏锐地察觉到,这座城池正悄然换了模样。
最显眼的是守城的士兵 —— 往日里杂色纷呈的衣甲,此刻竟齐齐换成了沉静的深蓝色,唯有肩头的徽章与胸前的配饰,隐隐区分着兵卒与将官的层级。
更令人心头一动的是他们的做派:言语间带着温和,行事从容不迫,遇上提着菜篮的老妪、挑着货担的商贩,偶会伸手搭一把,眉宇间全无旧日的倨傲。
而真正让百姓们驻足惊叹的,是士兵们手中的活计:平日里坑洼不平的街道、积了青苔的巷道,正被他们一锨一铲地平整;墙角巷尾堆了不知多少年的垃圾,也被一一清理、装车,运出城外。
晨光里,深蓝色的身影穿梭在坊市间,扫帚划过青石板的沙沙声,与居民们低低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竟让这座老城透出几分从未有过的鲜活气。
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大兴城的百姓惊得说不出话来:
往日里门禁森严的皇城与宫城,竟一夜之间被清空了。所有居住其中的人,都被送往别处,说是要去 “劳动改造”。谣传:只要花十文钱,无论是谁,都可以到皇城和宫城逛一天。
紧接着,城里的豪门大户、地主官僚,也全被限制在自家府邸不得外出,只说要先清查核验,之后同样要送去劳动改造。
最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这过程中竟没有抄没任何人的家产;就连那些豪门官吏家的子弟,也并未被禁足,依旧可以自由出入。
百姓们私下里还传开了消息:驻扎在城外的四五万驻军,已尽数被调回军营,开始接受严格的军训了。
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人人脸上都带着几分茫然与新奇 —— 这场变局来得太快,平和得又太不寻常,倒让见惯了风浪的都城百姓,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原是房玄龄与杜如晦二人。
十天前,二人亲率西部战区的雪豹营,在风陵渡设下埋伏,截住了杨侑一行。没费多少周折,便将杨侑生擒。紧接着,雪豹营的将士们尽数换上杨侑侍卫的衣甲,摇身一变,成了他身边的近侍 —— 这才有了先前明德门那场戏。
至于那位前来传旨的宦官,倒真是个巧合。不过这份意外,反倒成了锦上添花的一笔,让这场布局更显天衣无缝。
那一日,长安的天刚过巳时,原本湛蓝的天幕上忽然掠过一片阴影。
起初不过是个模糊的黑点,像被风吹动的败叶,可转瞬间,那影子便以惊人的速度膨胀开来,遮得日头都黯淡了几分。
“那是什么?” 朱雀大街上,挑着货担的商贩猛地驻足,仰头时惊得张大了嘴。
越来越近了。人们终于看清,那竟是个通体银白的巨物,足有半座坊市那般宽阔,椭圆的身躯上蒙着光滑如镜的料子,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边缘垂落的流苏般的绳索随风摆动,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巨兽在低吟。
它没有羽翼,没有车轮,就那样凭空悬浮在半空,缓缓朝着皇城的方向沉降,投下的阴影如墨汁般在街巷间晕开,所过之处,连风都仿佛凝固了。
“是妖物!是天谴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刹那间,恐慌像潮水般漫过整座城。街边的小贩丢了货担就跑,酒楼里的酒客翻窗而出,更多的人直接跪倒在地,朝着那巨物磕头不止,额头磕在青石板上 “咚咚” 作响,嘴里胡乱念着祈神的话语。
深巷里,门窗 “吱呀” 作响,家家户户都在慌忙闭户,门板后传来孩童的哭嚎与妇人的啜泣,连平日里最胆大的泼皮都缩在墙角,浑身抖得像筛糠。
银白巨物仍在下降,速度慢得令人心焦。它掠过钟鼓楼的尖顶时,檐角的铁马被气流吹动,发出一阵刺耳的哀鸣;飞过朱雀门时,城楼上的卫兵吓得弓刀落地,连弓弦都忘了拉。
直到半个时辰后,那巨物才 “嗡” 的一声轻颤,稳稳落在承天门广场中央,巨大的身躯几乎占满了整片空地,银白色的表面映出周围宫墙的影子,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地俯视着脚下的城池。
还没等众人从惊惧中缓过神,“锵锵” 的甲胄声已划破寂静。数百名新军人从皇城两侧涌出,手持长戟列成坚阵,迅速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寒光闪闪的戟尖一律对外,厉声喝令所有靠近者退后。
紧接着,皇城各门 “哐当” 一声落下闸门,承天门、安福门、延喜门尽数关闭,连宫墙的箭楼上都站上了弓箭手,弦张待发。 一时间,整座皇城如铜墙铁壁般被戒严,广场中央的银白巨物被隔绝在重重守卫之中。
一时间,那银白巨物被隔绝在重重守卫之中,广场外的百姓只能远远望着 —— 它像一枚从天外投下的棋子,落进长安的心脏,带着未知的神秘与无形的压迫,让整座城都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