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变怪菇林”这名字，取得还是太保守了。
踏入这片区域的瞬间，陆川感觉自己的三观和视网膜同时受到了暴击。
这里的蘑菇，已经不能用“奇特”来形容，根本就是一群脱离了正常生物和规则范畴的抽象派行为艺术家。
有蘑菇长得像一团纠缠不清的保险合同条款，字迹模糊却散发着“最终解释权归本人所有”的流氓气息；有蘑菇伞盖上不停上演着拙劣的交通事故全息投影，仔细一看肇事车辆是辆独轮车，碰瓷的对象是棵歪脖子树；还有蘑菇发出类似客服热线的忙音，不停重复“您的理赔申请正在排队中，预计等待时间七百三十五年…”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打印机墨水、劣质香水、过期彩票和淡淡忧伤的复合型怪味。
“啧啧，宝地啊！”贾仁义倒是双眼放光，职业病发作，拿着报废的放大镜虚瞄着，“你看那朵！形状像不像一份阴阳合同？这执念纯度，起码是A级诈骗犯留下的！”
伯纳德一脸嫌弃地踢开一颗试图碰他瓷的、长着哭丧脸的小蘑菇：“这都什么玩意儿？比我们坏账部的老赖还膈应人。”
莎拉则紧张地记录着数据：“规则结构极其混乱…大量矛盾逻辑堆积…很多执念甚至形成了小范围的规则异常点，类似…低配版系统漏洞？”
老壶紧紧抱着水壶，眉头紧锁：“这里的‘时间’…味道不对…好多都是‘假如当初…’的味道…酸得很…”
∫符号则如鱼得水，在一堆奇葩蘑菇间疯狂扭动，仿佛在参加一场混沌主题的盛大派对，时不时还从某朵蘑菇里拽出一段扭曲的、关于“我本可以成功”的残念当零食嚼。
陆川深吸一口气，很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金橡树的“永恒计划”基于对“确定性未来”的预览和收割，其力量根源在于“秩序”和“逻辑”。那他就反其道而行之，用这片区域最极致的“不确定性”和“奇葩逻辑”来制造干扰！
这就好比用一万个精神病人的呓语去对抗超级计算机的精密演算——虽然粗鄙，但说不定有奇效？
“开工！”陆川大手一挥，“目标：收集那些最不合常理、最异想天开、最能把精算师气活过来的欺诈执念残留！注意品质，我们要的是精华，是那种能让人看完怀疑人生的极品！”
队伍立刻分散开来，开始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奇葩执念”采集工作。
过程堪称群魔乱舞。
伯纳德负责用坏账黑雾“感化”那些攻击性较强的执念蘑菇，往往是他刚放出黑雾，那蘑菇就哭得更伤心了，喷出一大堆“我不是故意骗保的实在是穷啊”的悲情碎片。
莎拉则用平板试图分析和归类，很快就放弃了——这里的逻辑根本无法用正常程序解析，她的平板差点被一堆“我给太阳买了灼伤险现在阴天能不能理赔”的诉求卡死机。
老壶则负责“品鉴”时间，专门找那些沉淀了足够久、酝酿出了足够醇厚“悔恨”和“不甘”的老蘑菇，偶尔还会点评一句：“嗯…这个三百年的…有股子破罐破摔的醇厚…可惜后调不足，差点意思。”
∫符号是最有效率的，它的社会摇计算完美契合这里的混沌氛围，一扭一个准，专找那些隐藏最深、最刁钻的执念，比如一朵伪装成石头的蘑菇，记录了一位试图给“运气”本身投保并试图通过故意倒霉来触发理赔的大聪明。
贾仁义则上蹿下跳，一边心疼这些“极品素材”被浪费（不能换钱），一边又忍不住职业病发作进行专业评估：“哎呦喂！这朵！‘庞氏骗局’祖师爷级别的！可惜被‘收尸人’割过一茬了…呸！真没品！等等…这朵更厉害！‘我骗了外星人然后外星人没来所以无法理赔’诉苦菇！这脑洞！绝了！”
陆川也没闲着，他穿梭在蘑菇丛中，仔细感受着那些执念碎片。他发现，这些看似可笑荒诞的执念背后，往往都隐藏着对“规则”的某种极致扭曲和利用，一种试图空手套白狼、无中生有的疯狂企图。
这恰恰是“金融”最原始、也最疯狂的某种缩影。
他尝试着调动体内那半死不活的【反向投资之神】系统，看看能不能吸收或者联动这些执念。
系统界面一如既往的简陋，但当他将一段关于“如何用空气合约套现”的奇葩执念引导过去时，系统忽然轻微震动了一下，弹出一条乱码般的提示：
【检测到非常规风险偏好…正在解析…契合度11%…可临时加载【混沌经济学Lv0（体验版）】…是否加载？】
【备注：该技能极度不稳定，可能导致投资行为更加不可预测，甚至引发未知规则反噬。使用需谨慎。（反正你也不会听）】
陆川眼睛一亮！
还有这种好事？虽然只是个体验版，但听起来就很不靠谱！很符合他亏钱的需求！
“加载！立刻加载！”
【加载成功。当前技能效果：你的所有投资行为将附带少量‘逻辑污染’效果，使部分基于理性分析的对手产生轻度认知障碍。持续时间：未知。（可能取决于你的倒霉程度）】
好吧，听起来依旧很坑爹。但聊胜于无。
就在这时，∫符号拖着一朵特别巨大的、色彩极其斑斓、甚至有点眩晕的蘑菇兴奋地扭了过来。这朵蘑菇的伞盖上，如同走马灯般飞速闪烁着各种失败的骗局、仓皇的逃亡、以及最后刻骨铭心的悔恨画面，信息量极大。
“哦豁！”贾仁义惊呼一声，“‘百变怪菇王’？！传说中记录了一位试图诈骗‘时间本身’的狂人的终极遗言菇！据说他伪造了无数时间假币，想从‘时间银行’套取‘未来’，结果当然…”
噗！
那蘑菇似乎被∫符号晃晕了，或者是不堪重负，猛地喷射出一股极其浓郁、几乎凝成实质的七彩信息流，精准地糊了陆川一脸！
陆川：“…” 我特么…
海量的、比之前更加混乱和极端的执念碎片冲入他的脑海！
这一次，除了那些荒诞的骗局记忆，他竟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贯穿始终的、极其强烈的情绪——那是一种事情败露后，面对无法挽回的后果时，产生的深入骨髓的、带着绝望和自我厌恶的…
悔恨！
不是简单的后悔，而是意识到自己亲手毁掉了一切重要东西，却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的那种极致痛苦！
这感觉…和德里克·桑托斯最后留言里的某些情绪碎片极其相似！
难道…“清算”钥匙所指的“悔恨”，并非创造者的悔恨，而是…这些被收割者、这些欺诈者最终败露后产生的极致悔恨情绪？
用无数失败欺诈者的终极悔恨，来对冲甚至瓦解那个基于“完美欺诈未来”的“永恒计划”？
这特么…太讽刺了！太反向操作了！
陆川猛地睁开眼睛，心脏狂跳。
他好像摸到一点门道了！
“快！收集类似情绪的执念！重点找那种赌上一切却满盘皆输、最后悔得肠子都青了的！”陆川大声喊道。
众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很快，各种蕴含着极致“悔恨”情绪的执念碎片被集中起来。这些碎片不再仅仅是可笑，更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力量。
陆川尝试着引导这些“悔恨”执念，混合着自己那“求亏钱”的核心意念，通过刚刚加载的【混沌经济学Lv0（体验版）】技能进行粗加工。
过程极其不科学，更像是在进行某种抽象的情绪调和。
最终，在他手中，缓缓凝聚出了一团…不断变幻形态、散发着微弱七彩光芒、内部充斥着各种失败画面和哀嚎声的、极其不稳定的【奇葩执念聚合体】。
这玩意儿看起来就像是个被强行揉成一团的负面情绪垃圾站，散发着“快远离我”的不祥气息。
“这…这就是您说的【反向收割大礼包】？”伯纳德嘴角抽搐。
“看起来…不太像能赚钱的样子…”莎拉小声嘀咕。
“何止不赚钱，这玩意儿拿出去，仇人看了都得流泪绕着走。”贾仁义评价道。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陆川却满意地点点头，“金橡树不是喜欢‘纯净’的未来数据流吗？我就给他们加点‘料’，让他们也尝尝‘不确定性’的毒打！”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团极不稳定的聚合体收好。这玩意儿就是个一次性的大规模规则精神污染武器，用得好的话，绝对能给那些“未来收割者”带来巨大的“惊喜”。
就在他们刚刚完成这份“大礼包”的制作时，整个“百变怪菇林”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头顶上巨大的蘑菇伞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荧光孢子暴雨般落下。
远处，传来令人心悸的、规则被强行抹除的嗡鸣声！
“不好！是金橡树的‘消毒’程序！”莎拉看着平板上疯狂报警的数据，脸色煞白，“他们在进行无差别的规则层面清除！要把整个区域连同我们一起抹掉！”
“快跑！”贾仁义尖叫一声，第一个往外冲。
众人立刻朝着震动传来的反方向玩命狂奔。
身后的空间如同被橡皮擦擦除般，迅速变得空白和虚无，那种绝对的、冰冷的清除意味让人头皮发麻！
“这边！有个废弃的规则管道！也许能通到外面！”老壶指着一个被巨大菌根半掩埋的、锈迹斑斑的管道口喊道。
众人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管道内狭窄而黑暗，充满了铁锈和尘埃的味道。身后那令人恐惧的清除嗡鸣声紧紧追随着。
也不知道在管道里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亮光。
众人奋力爬出管道，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更加奇异的地方——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地下火车站。古老的站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盏忽明忽暗的应急灯。铁轨锈迹斑斑，延伸向看不见的黑暗深处。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机油味和…一丝极微弱的、类似旧式股票行情机的打印纸味道。
最引人注目的是，站台中央，静静地停着一列老旧的、只有三节车厢的火车。火车头是那种古老的蒸汽机车头，但似乎经过某种魔改，锅炉部分连接着复杂的、闪烁着微弱规则流光的管道和仪表。
车身上用斑驳的油漆写着——
【β-7时间流区间慢车】
【经停：过去碎片站、现在边缘站、未来模糊站】
【运营方：可能性边际铁路公司（已破产）】
“时间…火车？”伯纳德瞪大了眼睛。
莎拉快速扫描：“规则结构非常古老…似乎是利用某种废弃的‘时间走廊’轨道运行的交通工具…但能量反应极其微弱，几乎停滞。”
老壶却盯着那火车，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这老家伙…居然还在…‘破产快车’…没想到它的线路还残留着一小段…”
“破产快车？”陆川捕捉到这个名字。
“嗯…很久以前的传说…”老壶喃喃道，“专门接送那些投资失败、濒临破产的家伙，沿着时间线寻找‘重来一次’的机会…后来因为乘客总想篡改过去，造成太多时间悖论，运营公司被‘时间管理局’罚到破产了…这应该是最后一列，被遗弃在这里…”
陆川看着这列充满落魄气息的破产快车，又看了看手中那团不稳定的【奇葩执念聚合体】，再想想金橡树那高大上的“永恒计划”…
一个更加离谱、更加反向的操作念头，在他脑中疯狂滋生！
也许…不需要去硬刚金橡树总部？
也许…可以搭上这列破产快车，沿着时间线，给他们来点来自“过去”的“问候”？
比如，去那个系统代码里闪过、薇薇安·锐刻也想派人去“清理”的——199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