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的日子,终究还是来了。
三天后,清晨。
天还未亮透,鸡鸣声刚刚划破村庄的宁静,苏念便早早地起了床,为即将远行的男人,准备着行囊。
她将早就用荷叶包好、又用油纸裹了一层又一层的腊肉干和葱油饼,仔仔细细地塞进他那洗得发白的军绿色背包里。又将几瓶她特制的、能快速补充体力和治疗外伤的药膏,用干净的布包好,放进了最容易拿取的外侧口袋。
她做得一丝不苟,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耐心和专注,仿佛在准备着一场关乎生死的、最精密的外科手术。
陆景深就那么静静地倚在门框上,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熹微的晨光,看着她在昏黄的剪影中,为自己忙碌的、纤瘦的身影。
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柔软,像一潭被晨光融化了的、深不见底的湖水。
“好了。”苏念终于收拾好了一切,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将那个沉甸甸的背包递给他,“东西不多,路上省着点吃。到了那边,记得给我……拍个电报。”
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电报,已是她能想到的、最快的联系方式。
“嗯。”陆景深接过背包,那熟悉的重量,让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沉甸甸的。他没有立刻离开。
他只是伸出手,用他那带着粗糙薄茧的大手,轻轻地,将她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这个拥抱,不像以往任何一次那般充满了失控和占有。
它很轻,很柔,却又带着一股仿佛要将对方揉进骨血里的力量,充满了无尽的眷恋和……不舍。
“在家等我。”他将下巴,轻轻地抵在她的发顶,感受着她发丝间那淡淡的馨香,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最多一个月,我一定回来。”
“好。”苏念将脸,深深地埋进了他那宽阔而温暖的胸膛,听着他那沉稳有力的心跳,闷闷地应了一声。她伸出手,也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仿佛想用尽全身的力气,来留住这片刻的温暖。
没有再多的话语,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相拥着。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彼此的心跳和呼吸,仿佛要将对方的温度和气息,都永远地刻进自己的骨血里。
直到天边,泛起了一抹灿烂的鱼肚白,村里的公鸡,打响了第二遍鸣。
陆景深才缓缓地,松开了她。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自己的灵魂深处。
然后,他便再也没有回头,背着那个沉甸甸的、装满了她的牵挂的行囊,毅然决然地,走入了清晨的薄雾之中。
苏念站在门口,看着他那挺拔如松的背影,一步一步,消失在了小巷的尽头,久久没有动弹。
直到一抹冰凉的晨露,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她的唇角,带着几分咸涩,她才缓缓地,收回了目光。
她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家,又要剩下她一个人了。
但她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脆弱和悲伤,只有一片冰冷的、坚定的、足以焚尽一切的火焰。
她转过身,关上院门,将所有的不舍和牵挂,都锁在了心底。
战争,还未结束。
她,不能倒下。
陆景深走后的日子,苏念将自己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到了事业之中,用疯狂的忙碌,来麻痹那份日益浓重的思念。
她不仅将“念美人”的两家分店,经营得风生-水起,更是利用从省城带回来的合作协议和陈老的那块“免死金牌”,开始大刀阔斧地,拓展起了自己的商业版图!
她先是和省人民医院正式签订了“特效药膏”的独家供货协议,让她的“苏氏神药”,第一次,登上了官方的舞台,身价倍增!
紧接着,她又以“军属创业代表”的身份,在钱卫国和县领导的帮助下,从银行贷到了一笔在这个年代堪称天文数字的巨款,将村里那个初具规模的作坊,彻底改造成了一个拥有几十名工人、流水线作业的、现代化的服装厂!
“念美人”这个品牌,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便以一种近乎于野蛮生长的姿态,彻底垄断了整个县城的服装和药妆市场!
苏念,也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丫头,一跃成为了县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第一女老板”!
然而,事业上的巨大成功,却丝毫没有冲淡她心中那份日益浓重的思念和担忧。
陆景深这一走,便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他没有回来,甚至连一封报平安的电报都没有。
苏念的心,一天比一天沉。
她知道,部队里的事情,远比她想象中要复杂。那张隐藏在赵志军背后的、巨大的黑手,也绝不会轻易地,就让他把当年的真相,给翻出来。
他是不是……出事了?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日日夜-夜地,啃噬着她的心脏,让她夜不能寐。在苏就在苏念等到快要绝望,甚至准备动用陈老那块“免死金牌”,亲自去边境军区找人的时候——
念等到快要绝望的时候——
一封来自遥远边境军区的、盖着红色加急印章的信,终于,送到了她的手上信封上那熟悉的、铁画银钩般的字迹,让苏念那颗悬了一个多月的心,瞬间就落回了原地。
她颤抖着手,拆开信封。
。
信,是陆景深写的。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几行字,字迹,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力透纸背!
“一切顺利,勿念。”
“当年旧案,已申请复查。阻力极大,牵扯甚广,非一日之功。”
“另,查到一条关键线索。赵志军背后之人,能量滔天,其根基,不在省城,而在……”
信的末尾,只有一个让苏念瞬间如坠冰窟的地名——
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