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寿坐在青石板台阶上,指尖捏着片半枯的梧桐叶,指腹反复摩挲着叶脉上的褶皱,喉间滚出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叶尖被他捏得微微发颤
姚悯侧眸瞥了眼玄都,玄都无奈地轻叹了声,才缓步上前劝慰李长寿
姚悯则立在他们身后,望着李长寿佝偻的背影轻轻叹气,指尖无意识卷着垂落的发丝,刚转身要去找孔宣,就听李长寿那边急声传来
“水神大人!祖的七情化身出问题了!”
“什么?!”
姚悯的身影几乎是瞬间凝在李长寿与玄都身后的,带起的劲风掀得李长寿与玄都鬓发乱飞
李长寿手里的梧桐叶“啪嗒”掉在石阶上,玄都也是被吓得一激灵,两人皆是瞳孔微缩,惊得齐齐转头
她眉梢压得极低,眼神沉沉扫过二人,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沉声道“看吾干嘛?走了!”
话音未落,姚悯一手拎住李长寿后领,一手勾着玄都手腕,身影“咻”地消失在原地
台阶上只剩青牛甩着尾巴,铜铃般的大眼睛瞪得溜圆,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
青牛:把我忘了啊?!
不过一息功夫,三人已立在六道轮盘前
姚悯松开手时,李长寿踉跄着差点站稳,玄都倒习以为常地顺了顺衣袖,姚悯却早几步冲到后土身边
她半蹲在后土身边,眉峰蹙成个浅川,指尖刚触到后土衣袖便顿住,声音压得极轻“可还好…?”
后土虚弱地摇了摇头,苍白的指尖搭在膝盖上,气息匀了匀才轻声道“转生塔出事时,我只能引动七情之力,强开转生盘威能”
“而今风波虽平,七情之力却近乎耗尽,若不尽快将他们送往俗世转生…以人族生灵之力滋养,怕是很快就会消散”她盘腿坐定,掐诀的手指微微发颤,鬓角渗出的细汗沾着发丝,语气里满是疲惫
姚悯掌心贴在后土后背,温和的灵力缓缓渡过去,目光落在她脸上,轻轻“嗯”了声
李长寿蹲下身,视线扫过地上萦绕的七彩微光,沉声道“七情与万灵不同,若他们去转生,是传承七人,还是一人?”
玄都走近两步,声音温缓却带着凝重“七情心境不全,若各自转生,日后定会成长为七个个性偏执之人,且随时有情绪失衡的可能”
姚悯收回手,帮后土理了理散落的发丝,深吸一口气叹道“最好还是转生成一人,七情相融方能均衡,这便要塑造个能容纳七情的完美道躯了”
李长寿颔首,转向后土时目光诚恳“如此,便得请圣母出手了”
后土微微抬手,将缠着七彩光带的葫芦藤,,送入李长寿手中,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感激“多谢你们了”
姚悯站起身,看了眼后土,又与玄都、李长寿交换眼神,见二人皆颔首,才无奈勾了勾唇角
“唉,走吧,怕是要委屈长庚了”
李长寿:?为何是我?
姚悯抬手在半空划了道弧线,一道流光溢彩的裂缝凭空绽开,隐约能看见内里宫阙飞檐
她抬脚迈入,玄都与李长寿对着后土拱手行礼,快步跟了上去
圣母宫外,仙鹤掠过长空,鸣声清亮,流云在玉石栏杆上投下斑驳光影
殿内却另有一番景象
姚悯懒洋洋地躺在女娲捏的云团上,云絮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悠,她还不忘把一只脚搭在云边,脚尖轻点
玄都坐在女娲身侧的玉案旁,指尖捏着颗紫莹莹的甜葡萄,果皮咬破时汁水溅在唇角,他含着果肉轻轻点头,目光扫过站在殿下拱手的李长寿,眼底藏着丝笑意
李长寿看看飘在半空优哉游哉的姚悯,又瞅瞅坐着吃葡萄的玄都,自己却笔挺挺站着,喉结动了动,一时有些语塞——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了…】
女娲侧倚在软榻上,手肘支着榻沿,手里翻着本漫画,朱唇轻启“除了容纳七个精魄,大德后土可说过想要那般形象?”
李长寿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丝茫然,试探着问“您这…还能定制?”
“自然”
女娲站起身,指尖捻起块碧绿神泥,托在掌心时神泥“嗡”地涨大,温润的光韵漫出宫殿,殿外地面瞬间冒出簇簇青芽,繁花次第绽放
姚悯翻了个身趴在云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看着女娲捏泥人的手
她右手食指中指翻飞如穿花,指尖沾着的神泥随她手势流转,左手漫不经心悬在半空,冰镇可乐出现在手中,她眯眼吸了口,喉间溢出满足的轻哼
李长寿在殿下看得屏息,心里暗暗感叹
【这手法!这速度!洪荒老手艺了,捏出的成品必定巧夺天工!】
姚悯瞥见他眼里的期待,嘴角悄悄勾起抹促狭的笑
【果然……没见过女娲捏人翻车现场的,都带着滤镜呢】
女娲捏完随手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问“这般如何?”
李长寿身子下意识前倾,期待的目光刚落在泥人身上,瞬间僵住
那泥人左眼大右眼小,瞳孔各自往太阳穴斜着瞟,鼻子塌成个小坑,嘴巴是道歪歪扭扭的红线,脸扁得像块饼,耳朵一只圆一只尖,四肢短短粗粗不成比例,头顶还歪歪扭扭扎着个灰扑扑的丸子
李长寿简直要在心里举报了,如果有手机,他就立刻拨打一二三一五举报,说这里有诈骗了
他眼角神经不受控地跳了跳,视线在泥人歪扭的五官上打了个转,又飞快移开,尴尬地挠了挠脸,硬着头皮评价
“呃…颇为和谐”
飘在半空的姚悯没忍住,“嗤”地笑出了声,指尖点了点泥人
“师妹,再加亿点点细节吧,不然怕是要以为你故意为难他”
女娲眨了眨眼,对着泥人轻轻吹了口仙气。淡金色的光晕裹着泥人升腾而起,原本歪扭的轮廓在光里渐渐舒展
原本期待落空的李长寿眼睛瞬间亮了,猛地抬头,看着光晕中渐渐清晰的身影,震惊地张大嘴巴,发出小声的“哇”
光雾散去后,原地立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眉眼弯弯像含着星光,肌肤透着莹润的光,活脱脱开了十级美颜
小泥人伸了个懒腰,胳膊腿舒展开来,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乌溜溜的眼珠好奇地转着看周围
李长寿在心中暗叹
【赋灵化生,捏土造人。圣人手段,果真非凡。人祖先祖便是从这样一个小小的泥人衍化而来】
女娲又捏了几个小泥人,它们“哒哒哒”围着李长寿打转,有的扯他衣摆,有的踮脚看他发冠,闹得不亦乐乎
姚悯望着底下嬉闹的小泥人,眼神软了软,像是透过它们看见了最初那批围着自己打转的小泥人,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
女娲笑着打了个响指,几个小泥人化作光点汇聚成一团暖光,轻轻飘到李长寿面前。她声音里带着笑意
“待七情化作转生之灵,融入这先天胎盘中,你便可将其置与女子身前,令其受孕”
她顿了顿,转身时眼尾带着促狭“当然,男子也可”
这话让李长寿背“唰”地挺得笔直,额角沁出层薄汗,手指无意识绞着袖摆,嘴角扯出的笑比哭还难看,头冒冷汗
姚悯看着他紧绷的样子,又悄悄瞟了眼玄都,眼底闪过坏主意,故意拖长语调
“怕什么?不过……这需压抑体内阳刚气息,以免孕胎不稳”
李长寿连忙拱手行礼,双手接过先天胎盘小心收好,语速飞快
“多谢娘娘造化,小神这便送七情去转生”
女娲重新倚回雕像上,翻着漫画淡淡道“待你忙完大劫之事,莫忘了我此前所说的五百之数”
刚要迈出门的李长寿脚步一顿,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浑身僵在原地,表情瞬间变得难绷,眼底闪过惊恐
他缓缓转身,躬身行礼“娘娘放心,我定为您完成五百页画作”
女娲猛地抬头,眉梢蹙起,表情瞬间不悦
“五百页?”
姚悯从云上落下来,笑得肩膀都在抖,走到李长寿身边拍了拍他的背,语气里满是同情
“长庚啊长庚,女娲的意思是,让你来这圣母宫,画上五百年!”
“啊?”
“啊?!”
“五百年!!!”
李长寿头发根根倒竖,像是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嘴唇哆嗦着张了张,半天没挤出个完整音节,眼底最后一点光亮“啪”地灭了
一想到未来五百年要在女娲眼皮子底下画画,画到吐血都可能完不成,整个寿都蔫了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姚悯被他这副模样逗得直不起腰,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慢慢画吧~昂”
李长寿只觉肩上压着千斤重担,连走路都打晃
随后姚悯带着爽朗的笑声离开了圣母宫,去找孔宣了
她心里盘算着【得赶紧撮合玄都与孔宣,可不能让俩崽的爱情落空~】